小说介绍
那栋二层的小楼,与记忆中并无二致,甚至连窗前悬挂的六角宫灯上的彩绘都是一样。门紧闭着,阶前青花花缸里有冬青苍翠的叶子,一边两盆,一边三盆。其实这套花缸本有六个,少的那个是当年下人们挪动时不小心摔碎的,一直没有补上。不是青花难寻,而是上面的图样连起来是一副木兰从军图,由我亲手画成,烧制后图稿弃了,便再补不齐了。此时,眼前的花缸令我疑心就是从楚府挪来的。 围廊上,右边挂了个金质鹦鹉架…
免费试读
好似晴天里的霹雳,我晃了晃,一手扶住拱桥上乌木的栏杆,一手的腻滑,不知何时我已发出汗来。 “下……下毒……”我几乎无法说出这两个字。 李平福点了点头,我看着他,目光明亮:“可有证据?” 他愣了下,摇摇头:“小姐,那是慢性的毒药。” 我心一沉,看着他说道:“不可能的,御医都在这里,怎么可能是慢性的。” 李平福的脸上此时就浮上了一层悲戚的恨意。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就是这些御医拿良药当幌子,老爷才喝下那慢性的毒药的。” 我心如激雷,可是面上却是平静的,我深吸了一口气:“李管家,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平福的脸色变了变,我看出了他心中的犹豫。 我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叫住了我又告诉了我,那么应该是打算让我知道全部的吧。” 我的声音低沉,温和中带着压力,他怔了下,突然直视过来。 “小姐,就是今日和你来的那个侍从指使的。” 夜色很深,月亮都不见。 大哥跪在我对面,精神不大好,我看着那火盆里燃着的纸钱,还有灵堂里不灭的烛火。 我是清醒的,前所未有的清醒。 李平福早些时候对我说的话依旧在耳边回响,我回忆起沈子墨之前的那些一闪而过,却令我不解的神情,如今随着李平福的话,总算是全明白了过来。 “小姐,你要小心啊,这样的人在身边,还是要早早的除去啊,定是哪个和老爷有隙的大臣指使的。”李平福担忧地对我说着。 我却只有苦笑,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 “那日里老爷精神不错,很多大臣来看望老爷,也不知他是和谁一起来的。我去厨房端些点心,想着御医们终日在府上照料老爷的病,也是辛苦,就又端了一碟点心过去御医们住的地方。” 他停了停道:“可是往日里都敞着的门那天闭着,四下里没有人,只有窗开着。我以为太医们在休息,便想走到窗边看看,如果真的休息了,我就不打扰了。” 他直直看着我:“结果,我看到这个人跟太医正在说话,说什么药的分量不要太大,重要的是要慢慢的起了效果,不被人察觉。” 李平福回忆着他所知道的,我只有静默地听着,可是心里却是起伏不定,恨意包裹了全身。 “开始我还以为也是个御医,可正要走时,太医正问了一句‘那么要在多久见效呢?’他笑得邪恶,很轻的说道‘也不要太久,楚大人在世日子太久了,记得,那你们来又是为了什么。’” 李平福的言语里满是伤心与恨,他停了停接着道:“当时他的目光扫到了我这边,还好我藏得快,没有被他看到,我就赶忙地走开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是恐惧,我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平和地问着:“那,你为何不阻止父亲。为何还要给父亲喝那药。你明知那药是……” 我说不出那两个字,李平福摇着头:“小姐,药都是太医亲自端到老爷床边,看着老爷喝的。” 他抹一抹泪:“我私下里跟老爷说了,可是……”他的脸上满是悔恨:“可是老爷一直都不信。” “我说定是什么大臣伺机害老爷的,可是……”他又犹豫起来。 我不由就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直直的看着他:“可是什么?” 夜风吹得我浑身发凉,我不敢去想,但又不得不想。 “可是老爷问清楚了之后说了句什么,什么不得不死的话,就……” 李平福哭起来,我的心却是深深的下沉,那,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难怪爹爹辞官,也难怪爹爹搬来了大哥府生活,原来我的爹爹,一直是生活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在那世人看来繁花似锦的荣耀下,是世人无法看到的杀机重重。 可是我这个女儿,却在那深宫之中,以为一切安好。 母亲在我入宫后不久去了江南探望三哥,如今应是还不知道这消息吧。 我嘱咐了李平福,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三位兄长和母亲是一定不能知道这个实情的。 我虽恨,可是为了楚家,还是让兄长们做他们的好臣子,毕竟楚家是大羲第一忠臣之家。父亲也不希望看到楚家负了沈家吧。 我也很清楚,沈子墨恨的,其实并非凌氏一门,只是我的爹爹楚相楚云麾。 只是这恨的缘由,是我们都不知道的。 毕竟父亲是有大功于朝的,如今盛世,沈子墨也是明君,做这等残害忠良之事,实令人费解。 许是我想得太久太出神,或许是我的表情变化太多,大哥关切地看着我:“小妹,你怎么了?” 我抬头,发现大哥担忧地望着我,我给了他一个很淡的笑:“大哥,我没事。” 自己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眼里不知何时满是泪水。 “父亲的病后来是越发的严重了,御医们也是尽了力的,只是……”大哥没有说下去,深深地叹了口气,头低了下去。 我环顾这灵堂,看外面呼啸的风吹起落叶片片,如同死亡的蝶。 心里突然觉得好累,目光空洞起来,心也沉重起来。 好静的夜,静到我觉得恐惧。 “扑通”一声巨响,我和大哥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面面相觑的看着对方。 出了什么事? 有家丁急匆匆地跑来:“大公子,小姐,不好了,老爷府里的李管家投湖了……” 我不由得向后退去,心被人用手捏紧了般疼痛,似能滴下血来。 大哥立刻就迈出门去,我也踉跄且焦急地跟去,前面火把重重,空气里满是焦烟的味道。 李平福躺在岸边,浑身湿漉漉的,可是脸已经青白。 还在府里的御医上前看了看摇了摇头:“已经没有救了。” 说完看着我和大哥:“之前是服了毒物了。” 我心再次受了冲击,毒物,又是毒……我咬紧了银牙 ,心里已经没有了悲伤,全是恨。 “李管家是忠仆,到时就将他葬在父亲墓旁吧。”我无力地说着,举目望去,楚府里的侍从几乎都来了,一个个哭成一片。 可是,我却没有看到皓月。 当年,是李平福收留了皓月,将她带回楚府,我见她聪明乖巧,这才收她成了我的贴身侍女。 如今,李平福身亡,她算是他半个养女,按道理,是要通知她的。 我看了看站在这里的丫头说道:“你们谁去将皓月带来。” 那些人互相看了看,却没有人动。
“娘娘您看,这朵真美。”惠儿欢快的声音传来:“咱们好几天没来御花园了,没想到这些茶花都开了。” 其实,她不过也是想缓和气氛吧。怡昭容淡淡扫了她一眼,面上并没有多少表情,闲闲朝惠儿所指的方向看一眼,我也看过去,果然,一朵花繁艳红,深夺晓霞的重瓣五鹤捧寿恣意绽放在春日晴好的天光里。花姿绰约,艳丽如锦,那颤巍巍的花蕊在和风中有着脉脉的情致,显出一派春意盎然来。 “惠儿姑娘好眼光。”我笑赞道:“似与春风相解语,枝头绚灿泛霞光。这朵山茶,与娘娘倒是很相衬呢。” “山茶虽好,却不是花王。”怡昭容的语气里有点点无奈与不甘,“后开的再美,也不及先开的留给人难以磨灭的印象。” 我心中一惊,想来,怡昭容应该也听到过那些传言了。 “人人都道牡丹好,我道牡丹不及茶。”我宽慰着她。 其实,这句确实是我有感而发。牡丹再好,但坠入泥泞之中,又怎能比过风头正盛的山茶呢?此刻境况,我这个被世人认为花中牡丹的楚府千金,与沈子墨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怡昭容相比,不正是牡丹不及茶吗? 怡昭容嘴巴张了张,化作一个自嘲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自语般:“你怎么会知道呢。” 我当做未闻,从她手中拿过那朵山茶轻轻别在她鬓间,后退两步细细打量:“娘娘天姿国色,无人可及。” 怡昭容微笑起来,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谢谢,虽然你应该不知道,但你的话令我好过一些。”她伸手抚了抚那山茶,柔声道。 “谢娘不知道娘娘说什么。”我垂下眼帘道。 “你还会作诗啊。”惠儿见怡昭容开心一些,对我也客气一点。 “略知一二。”我道。 “听你所说并非略懂。”怡昭容眼中疑惑又起:“你到底是谁呢?” 此刻我已打定了主意,有一个地方,沈子墨与众妃嫔不会去,正好适合我与怡昭容相谈。 “昭容这边请。”我微微低下头:“谢娘身份卑微,只能带娘娘去偏僻之地,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烟波亭里,当初的羽纱白帘已不在,九曲长廊之上到处是萋萋落叶,荒芜遍地。此时已是仲春,周围参木修竹早已抽枝吐叶,青翠满眼,可地上的枯黄暗淡却伤了春日明媚的风景。 “谢娘,”我的脚刚踏上九曲长廊的入口,怡昭容开口唤住我。我回了头看她伫立在风中犹豫道:“这里,皇上是不许人进入的。” 我没有理会,只回身去看远处的烟波亭,声音因一瞬间涌上的回忆而微微哽咽:“娘娘,不会有人知道的。”我顿了顿:“即使知道也不会有事。”我坚定地看着她:“相信我。” 说着,我踩上了那飘零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嚓嚓”声。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妥定,怡昭容丢下一句“惠儿你在这里守着。”便跟上了我。 “真美。”一进烟波亭,怡昭容便不由赞叹起来。 此时,她的面前是碧波荡漾,柔情温婉的西子湖。湖面被清风吹皱,泛着淡淡涟漪,更显温柔。因与飞龙池相连,从烟波亭望出去,只觉水天相接,远处浩淼无限。 “这可惜,这里是御花园禁地。”怡昭容摇摇头惋惜道。 我点点头,眼前掠过往昔种种。这里,是我与羲赫初识的地方,那时的他是清贵亲王,我是后宫中避世不出的皇后。这里,也是我与沈子墨偶遇的地方,他眼中的惊喜仿佛期盼许久的珍宝再次出现,有一种心愿得偿的欢喜。那样的眼神,之后我再未见过。 这里有我最美的回忆。可此时只剩下“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情愫,无尽地蔓延在心上。 “也许皇上不喜欢这里吧。”我淡淡道:“皇上最喜欢的,还是栖凤台吧。” 怡昭容眼中一阵恍惚,她摇摇头:“不,”接着微微笑起来:“皇上最喜欢的,不是栖凤台。” “不是栖凤台?”我诧异地看着她,但心底隐隐已有了答案。 “嗯。”怡昭容侧了身子,她的侧影极美,此时带了楚楚淡笑,有温柔的面部弧度,令人心都温暖起来。 她转过身认真道:“皇上最喜欢的,是幽然亭。” 我的心在听到幽然亭三个字的时候,跳漏了一拍。 幽然亭,我清晰得记得那个夜晚,他以诡异得令人心醉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带着划破夜空清朗月色的宁静祥和,带我走进了那个众生皆向往,却又不敢奢望雷池的世界。那是帝王的心,帝王的爱。 “谢娘,你怎么了?” 我的眼睛一定是虚无飘渺的,眼中看到的,不是面前西子湖上碧水清荷,而是经久之前,那个带着温暖如煦的笑容,情深款款地注视着一个叫做楚燕楠 的女子的男子。 “这里,”我定了定心神,指着自己坐着的位置,轻声道:“是我与谢郎初识的地方。” “谢郎?”怡昭容的眼神有些疑惑,却没有过多得在意。她柔和地笑起来:“那可真巧,这里,也是我与皇上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猛地从旧梦中苏醒,不可置信得看着面前这个女子:“这里……”我的声音几乎在颤抖:“你是说这里?” “是的,是这里。”怡昭容点着头:“没有人知道的,就连惠儿也不知道。” “那时我进宫有些日子了,却未承过皇恩。”怡昭容坐在石凳上,脸上带了甜笑,那是在回忆幸福过往时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露出的神色。 她娓娓道来:“那日,大家都在御花园赏花,
李氏毕竟读过书,待听完也是一怔,知道我在安慰她。但若这诗归在她名上,便是作为正妻的大度与容忍,想来刘公子也是乐见的。 其他几位夫人也是慢慢咀嚼着这诗,她们自然知道之前李氏并未作诗,但是当下也不好点破,便都是迎合地笑着:“刘夫人的诗确实好呢。” 刘公子听完也是喜不自胜:“昨夜你那首便不错,今日更是有所进益。我听书童说,你让他找些古籍来读,若是有哪里不懂,大可来问我。” 李氏闻言喜上眉梢,面容都娇艳起来,她柔软了腰身:“谢过夫君。” 之后刘公子与其他几位夫人谈笑,想来是十分熟悉的。 羲赫看我,眼中是明了。我走到一株梅树下,折一支梅花在手中轻轻闻着。他随我走过去,悄声道:“昨夜刘夫人那首‘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是你作的吧。” 我轻言道:“我们日后少不了与刘公子他们打交道,我与他夫人相熟,也是应该。”之后又唏嘘道:“我看着她们,便想到后宫那些女子间的相互倾轧,却在面上还要做出一团和气。我已脱身,她们却还不得,也不愿。我帮一帮李氏,算做帮一个原来的自己,也是尽一尽我的心意了。” “薇儿,不要再去想从前了,好么?”羲赫的手拉住我。 我朝他粲然一笑:“放心,我从来都不愿记起那些过往的。” 落日在西边天际挂着,有凛凛寒风吹来,我拢了拢披风,看着那边招呼大家去用晚饭的李氏,露出一个同情的笑来。 晚饭后,刘公子约羲赫作画。我们有求于他,只好应了。李氏自然是要跟去的,我想了想,也同去了。 既是梅花开放的时节,作画自然是画梅。 羲赫的画工得大羲名家指点,自然不俗。此时简单几笔勾勒出一幅墨梅来。刘公子那边,以粉彩画了一树红梅。 我看着那树红梅,突然想到,入宫前,三哥也是为我画了一幅红梅折枝图,却在我入宫前半年里,突然不见了。不过,这些都是属于楚燕楠 的过去,我便不再想了。 “薇儿,你来看看。”羲赫唤我。 我上前,只见画上是几株梅树,枝头上点点梅朵,另画了飘零的梅花在空白处。我觑一眼那边正交谈的刘公子极其夫人,见他们没有注意这边,便取了笔,在羲赫的画上写下“不信试看千万树,东风吹落便是春。”之后朝他一笑,将笔交到他手中。 心中涌起温暖,这便是我曾经向往的生活。与心爱之人添香并立观书画,看步月随影踏苍苔。两情相悦,如刀断水分不开。不用去担忧有人分去那个人对我的宠爱。 如今,在刘公子的这间书房之中,我看着羲赫俊逸的身影,觉得我的梦,似乎是成真了,虽然,那样不真实。 许是感受到我的目光,羲赫朝我一笑,将笔丢进荷花样笔洗中,如寻常人家的公子般,选了细的狼毫笔,慢慢画着细节来。 我却涌上不安。这里,不是我们的家,眼前的一切,好似虚幻。我再望一眼那边的刘公子夫妇,他们夫唱妇随,若是没有那些妾室,也许会更加美满吧。 一室宁静被突来的娇俏笑声打破。我见李氏微微皱了眉,再望向门口,只见含韵捧了几枝梅花进来,脱下斗篷,里面一色樱子红碎梅花的绡纱对襟,底下是月白色水纹绫波裥裙,横挽一支梅花银珠长簪,极是妩媚婉约。 “我那碎月轩里的梅花开了,我见开得正好,便折了几枝给夫君拿来。”她巧笑着,说完才向我们见了礼。 “不想谢公子你们也在,是否打扰了呢?”她微笑道。 羲赫摆摆手,刘公子道:“我约了谢兄弟在这里画梅,你也来看看。” 含韵看一眼刘公子身边的李氏,却不上前。“夫君既在画梅,含韵不懂画,不如为夫君弹一曲?” 李氏带了和煦的笑意:“你有身孕,还是好生休息的好。” “无妨的,不过弹奏一曲。夫君也是极爱我的琵琶的。” 她看了看四下,却只有一把古筝,不由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想了想上前:“二夫人既然有孕,还是不便劳累。不过若是有琴音相伴,自然更加风雅。不如我弹奏一曲,请二夫人点评?” 刘公子惊讶道:“谢娘也会弹琴?” 我笑笑:“皮毛而已。”说着看了看羲赫:“只是谢郎喜欢,我便学了学。” 言罢鼓琴瑟,启朱唇,盈盈唱道:“清晨凝雪彩,新候变庭梅。树爱春荣遍,窗惊曙色催。寒江添粉壁,积润履青苔。分明六出瑞,隐映几枝开。闻笛花疑落,挥琴兴转来。曲成非寡和,长使思悠哉。” 曲毕,含韵先拍起手来:“谢娘,你的琴真好,唱得也好。”她说着看向刘公子:“便是牡丹,也比不得谢娘啊。” 我一惊,牡丹?想到自己之前无奈藏身万春楼,秀荷曾经说过,万春楼的头牌,便是牡丹。又反省自己这两日的表现,实在露了太多,会惹人疑心的。便只好微笑,不解释。 刘公子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几分疑惑,不过羲赫适时地为我解了围。 “我们原来住的地方,有一位金陵来的琴师,谢娘跟她学了一段时间,她也直夸谢娘有天分呢。” 含韵点点头:“确实有天分。你的容貌才情,埋没在乡野间,实在可惜了。” 我微微一笑:“谢娘并不觉得可惜,我已觅到疼惜我的良人,我的容貌才情,皆是属于他的。只要他喜欢,我便心满意足了。” 羲赫握了我的手:“我与薇儿,只要能一生厮守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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