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正中有一方小小的高台,约莫半人高。侧边盘坐着几名乐师,或捧萧,或奏笛,或敲钟。而那么小的一方台上,还站着一对双生子,同样的高眉深目,同样的金发碧影,缀满琳琅宝珠的小帽下压着数十条小发辫,身穿艳丽长裙的丰满身姿比屋外雪光还要耀眼夺目,忽而急旋,忽而慢舞,举手投足间媚意横生。
“你,就是你!”穿着一身丫鬟服的少女托着盘突然高声喊道。
她狐疑着转过脸去,双手却被那张托盘塞了个正着。
“送进去!厨房都忙成这样,你还晃来晃去的?”那少女逼近到了她面前,眼神凌厉。
她楞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那少女已经匆匆转身而去,临去之前还给了她一际眼刀。但这人……她根本就不认识啊!
托盘上是一道鱼脍,银白若雪,在切得细碎的葱姜丝间半含半露,香气萦绕。
她有点垂涎,但到底还是乖乖的走到了花厅前。有点踌躇,半天都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进去。
“还不进去?是要等菜凉了吗?快点,快点!”认菜不认人的管家蹙着眉催促道。
她胡乱点了点头,赶紧托着那托盘入内。
眉睫不敢乱抬乱瞄,随意一看。但似乎每张台上都已经有了这么道银鱼脍了啊,该摆在哪里却没人告诉她。
啊!那里!
她的目光锁定在那唯一一张没有摆放银鱼脍的横桌上,敛着呼吸,静悄悄的掩在人后,她缓缓朝那张台走去,然后,学着身边其他送菜的少女,轻轻将那道银鱼脍放下,好!就是这样!
此时,花厅中似乎静了静,乐师停止了演奏,曼舞的胡姬也停止了动作,碧绿眸子朝她一眨不眨,满室的宾客都朝着这张台看来。
她怔忪了一下,但也似乎只是一瞬,那乐舞又重新开始了,原本众人的睽睽侧视就像一个幻梦。
“王爷!小的不知道竟然会如此!”管家眼尖的首先跑了过来,又转过脸来呵斥道:“做什么,不知道王爷最恨吃鱼的吗?蠢货,还不端走!”
“啊?”她呆傻的张大了小嘴,半天都不知道怎么找回声音。
“没事没事!”坐在那张台后的男人从折扇中露出了笑意盈盈的笑容,薄薄的嘴唇咧着,似乎要裂到了耳根。“不知者无罪嘛!不用端走了,看她可怜见的,来来来,坐小王身边吧!”他笑着,又在极宽大的妃椅上另一端拍了拍。
她的弯弯月亮眼有点塌,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
管家赶紧甩了个眼色给她,然后赔笑着退到了室外。
“坐嘛!你看小王也无聊的很不是,陪我聊聊。”披风兜帽上的银狐毛飘啊飘的,越发显得他唇红齿白颜色好了。
“对不起啊。”她嗫嚅着,小声道歉道。“我不知道你不吃鱼。”
“你喜欢吃鱼吗?”他笑眯眯的问道。
“喜欢啊!”她点了点螓首,毫不迟疑的答道。
“那好!”他继续笑眯眯拍了拍身边的座位。“你来帮本王吃掉吧,反正不吃也是浪费嘛!”
还有这种好事?!但是,会不会太造次了?她局促不安的往两边瞅了瞅,但似乎每个人都有应酬的对象,没有人注视他们这里的样子啊。
“吃吧吃吧!”折扇被他从脖子后又抽出来,‘啪’的一声轻拍在案上。
“不好吧?”她盯着那银鱼脍,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说道。“那,小王你确定你不吃吗?”
白皙手指曲起,在案上敲了敲。他突然楞了一下,继而把头俯下来,侧看她,最后不可思议的轻声问道:“你刚才,唤本王什么?”
“小王啊?你不是自称小王吗?”她歪了下头,样子活像是只乖巧的狸奴。
“……”沉默了一下,他突然单手成拳抵在薄薄粉唇前,努力压制着笑意,连带着那双微微挑高的眸子里都忍俊不禁,憋出了艳红色。
憋了又憋,憋了还憋。最后,一声轻笑突然憋不住,就这样逸出了嘴角。紧接着,是一连串爽朗控制不了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哎呦呦!不行啦!也不知道苏兄哪里找来的小女奴,如此宝里宝气?本王笑的肚子痛!你要赔啊!哈哈哈!”
“……”她一直想要努力保持的肃穆垮了,表情显得有些困惑。
“小女奴,你叫什么名字。”他笑着要流眼泪,一边揉了揉眼角,一边伸手想要揉揉她束着麻花辫的发旋。
她的动作却比他想象快,只往后轻轻一晃,闪过了他这一际突然的抚触。
他也没有多想,还是笑意盈盈的望着她,却将那手收了回来。
“年年。”
“什么?”他极没形象的抄抄耳朵,却丝毫不掩他的俊美。“你说什么来着?”
“年年,我的名字。”她轻声说道。
“年年啊?好名字。”他停下了笑容,将她的名字在舌尖咀嚼了一下,轻声说道:“作为交换,也告诉你我的名字吧!吾名佟嘉敏。小王是自谦,可不是名字,下次不要记错哟!”
年年稍稍沉默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这人也真是,她要记得他名字干嘛?
就在两人面面相窥的同时,一些模糊的声音寂静了下来。寂静到能听见窗外竹叶上徐徐雪落的声音,也能听到侍女无声传菜的脚步声。
“共尽此杯。”苏景承在高位首座上举起了酒樽,紧接着,两侧的人像是被传染了一般,都带着面具般的笑容,双手举起了酒樽朝他一敬。
酒过三巡以后,兴致正酣。众人也离了座位,三两成群的抱团寻欢起来。苏景承无声从首座下来,走到佟嘉敏身旁,淡声开口道:“王爷,景承敬你一杯。”他的声音极低沉,却奇迹般的可以安抚人心。
“苏兄客气了!该小王敬你啊,哪里找来的小女奴,如此会讨人欢心。”佟嘉敏‘唰’地一声展开了凤穿牡丹大折扇,这么冷的天,却扇的鬓发都扬了起来,眉飞色舞。
“哦?”苏景承露出玩味的笑容,但那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他的眸寂静黑沉,宛若深海碧涛般引人醉死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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