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离开医院前,医生再三嘱咐我。「唐小姐,你的癌细胞已经有扩散前兆,要尽快住院化疗的。」我轻轻应了声是,把诊断书折好,放进包里。约好的见面地点,是一家酒店的顶层套房。进门之后,房间里凌乱一片,弥漫着不可言说的微妙气味。一阵强烈的反胃感涌上来,我冲进洗手间干呕了很久,几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周澍站在窗边,冷着脸看我:「你还要什么补偿,非得当面说不可?」罗秋坐在沙发里,探出脑袋来:「唐姐姐,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一个经纪人,还想要多少赔偿才算够啊?」她是周澍同公司的师妹,长着一张娇俏的脸。我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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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澍跟我上楼前,罗秋故意抓着他,在他白衬衫的领口留下一枚口红印。 「早去早回,我在楼下等你。」 罗秋表情恋恋不舍,开口的嗓音也很甜,「晚点还要去滨海公园看落日的。」 她用这把嗓音,和周澍合唱了好多首情歌。 周澍点点头。 上楼,周澍进门,在那张老旧的沙发上坐下,然后从背后取下吉他:「你要听什么?」 「《求婚》」 他动作一下子停住了,皱着眉,像看什么怪物那样打量着我。 不知道那一瞬间,他心里闪过的是什么? 会不会是十八岁的周澍和二十岁的唐容并肩坐在操场角落,黑暗里他弹着吉他,每一个音都没有错。 唱完之后,他收起吉他,揽着我靠在他肩上:「这是我写过最满意的歌,送给我最喜欢的容容。」 可是现在。 半晌,他忽然冷笑一声:「想打感情牌是吧?唐容,我告诉你,不可能,要听,我弹给你听。」 好端端的一首情歌,被他弹得支离破碎。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你的唱功退步成这样……反倒火了,简直没天理。」 他被戳中痛脚,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也配说这种话?那几年我那么信任你,把一切工作都交给你安排,结果呢?你的眼光和工作能力差劲成这样。要不是脱离了你,我现在还红不起来。」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我硬生生咽下去,我看着他,点点头:「对,我眼光是不好。」 「少废话。」 他收起吉他,不耐烦地伸出手,「你的手机,拿出来。」 「干什么?」 「钱可以给你,过去那些照片和聊天记录,我总要删掉吧?」他挑了挑眉,「不然留着这些,让你再勒索我第二次吗?」 我把包拿过来,从里面翻出手机,结果不慎把折起的诊断书带了出来,掉在地上。 心跳几乎停滞了一拍,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的反应实在可笑。 因为周澍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只是拿过我手机,把关于他的一切,连同云盘里的备份都删了个干净。 其实他很清楚,我根本不会曝光这些。 因为我实在是怕极了和人无休止的争吵辩论。 周澍刚有点名气那会儿,曾经卷入一场抄袭风波。 他所有社交账号,铺天盖地涌来恶评,他自己承受不住,都是我处理的。 熬到半夜,我点开私信,一张血淋淋的鬼图蹦出来,上面被 P 上了周澍支离破碎的脸。 从那之后,我就不在网络上发表任何评论了。 …… 周澍删完了一切,又站起身来:「走吧,趁着民政局还没关门,赶紧把离婚证领了。」 去的路上,我坐在副驾,他和罗秋在后排。 这事他竟也不避着她,想必是早把罗秋哄好了。 画面在后视镜里清清楚楚。 罗秋玩着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那把吉他那么破,我给你换把新的好不好?」 「好。」周澍应得毫不犹豫。 罗秋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有些东西又老又旧,本来就早该丢掉了。」 止痛药的分量太轻,胃部的痛越来越强烈,我额头冷汗涔涔,终于忍不住说: 「周澍,你女朋友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多要一千万,不然这婚别离了。」 罗秋终于安静了。 |
我注册了一个新的微博账号,想发点东西为自己澄清。 可手指停在屏幕上,一时愣怔。 要说什么,能说什么。 年初才换的手机,那时我们已经离心,里面关于周澍的部分本就不多,何况上次已经被他删了个干净。 最后,我只拍下了离婚证的照片。 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去。 手术刀口还在隐隐作痛,止痛药一滴滴打进血管,我忽然明白过来。 ——那天见面,周澍一定对我的手机动了什么手脚。 那天晚上,我的银行卡又收到了一笔匿名转账,备注了两行字: 别追究,别挣扎,对你没好处。 显然是周澍。 他现在已经很有顶流明星的手段了,警惕、果决、无情,试图用钱摆平一切。 可我总忍不住想起好几年前,那场抄袭风波愈演愈烈,眼看周澍出乎意料地坚强,对方反倒挺不住了,想拿钱让他认下这罪名。 周澍只嗤笑一声,不屑地把银行卡甩回去:「你觉得有钱就能摆平一切?做梦。」 他握着我的手,转身就走,又在无人的角落抱住我,用力极大,仿佛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 「姐姐。」 他闷声闷气地说,「总有一天,我会站到最高的地方去,谁都没办法再羞辱我。」 现在他果真做到了。 因为变成了他用钱去羞辱别人。 我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和干呕,口腔被苦涩和腥甜交织的气味充斥着,吐得更凶了。 按铃叫来护士,她急匆匆跑去找医生。 年轻的医生站在病床前,看着我枕边染血的手机,眼睛里全是了然: 「唐容,你的病情已经在恶化,如果情绪不佳,对你的治疗更没好处。」 我直直盯着天花板,说了声抱歉。 「你没做错什么,不用道歉。」 医生开了些镇静剂,可惜护士握着我两只手腕看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下针的地方。 最后滞留针打进了青紫的小臂,我蜷缩在黑暗的病房里,清晰地感知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后面的几天,我总是睡着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凡是做梦,总梦到年少的周澍和我自己。 偶尔梦里还会出现另一个人,她总是冷眼旁观着周澍黏着我,又在约会结束、他离开后第一时间来劝我:「唐容,你收收心,他梦想太远大,会把你带偏。」 我无奈地笑:「可是我爱他呀。」 「你他妈真的……恋爱脑。」 她不再理我,自顾自跑去阳台上抽烟。 朦胧的烟雾里,那张英气的脸忽然变得模糊不清: 「唐容你就继续跟周澍纠缠吧,他一辈子红不起来,你就一辈子陪着他。」 「姐弟恋,谁谈谁倒霉。」 「你少联系我,本来写论文就够烦。」 睁开眼,还以为仍然在梦境。 钟宁红着眼圈站在病床前,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嘴唇颤了颤,忽然掉下眼泪。 我怔怔地看着她,直到那张成熟了许多的脸渐渐变得模糊,才意识到自己也流了眼泪。 「你怎么回国了啊?」 「你以为我想回来?」 她语气很不好地蹲下身,替我掖了掖被子,声音忽然沙哑而轻微, 「前两天在实验室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梦到了你。」 |
我和钟宁一开始并不是朋友。 甚至因为被我拿走了国奖的名额,她一开始看我很不顺眼。 她是极其好强的性格,凡事都想做到最好,也瞧不上我总是因为陪周澍跑演出和约会,就没法全心全意地学习。 直到大三那次八百米体测,我因为低血糖晕倒在跑道上,是她直接把我抱起来,一路送进校医院。 「这么轻,少给你那小男朋友花点钱,对自己好点吧。」 我们就这么,成了朋友。 我问钟宁:「你就这么回国了,那你学校那边的事情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老娘博士学位都拿到了,还缺这一年半载的时间吗?」 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意识到这是病房,又烦躁地塞回去, 「唐容,是不是如果我不主动回来,你就不打算告诉我自己的病情?」 我闭了闭眼睛,压下喉咙处越来越频繁涌上的反胃感:「说了也没用呀。」 不过徒增一个人伤心罢了。 「怎么会没用?」 她咬牙切齿,额头甚至隐隐绽出青筋, 「起码有人帮你对付周澍那个傻逼玩意儿!——唐容,你不听我的,我早说过,他太想爬上去了,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任何人。」 我看着她满是怒火的眼睛,轻轻道歉:「对不起。」 然后,那满腔怒火忽然尽数变成了泪水。 她紧紧抱着我,手摸着我后背嶙峋的骨头,哭得无比伤心: 「唐容,你知不知道我就你这么一个交心的朋友?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又跟她说对不起。 「你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你来道歉?」 是啊,不该我道歉。 该道歉的人,如今在万丈高楼之上,正等着走他一片光明、从此坦途的人生。 我拿出手机看倒计时,还有三天,就是周澍的演唱会了。 国内最大的规模,宣传广告已经快铺满整座城市。 他和燃星都在等着这场演出,让他红到旁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可能是见到钟宁,我心情好了一些,这几天也没有吐得太厉害,流食再难吃也能多吃进去几口了。 她坐在病床边,跟我讲这些年在国外的生活。 「美国的东西真的太难吃了,他们好像不懂,对一个甜品的最高赞誉就是不太甜。」 「还有我那些同学,搞种族歧视那一套,觉得我一个中国人做什么都不行,最后还不是都比不过我。」 钟宁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高冷的样子,只有我知道她其实是个话痨,获得什么成就之后,翻来覆去地把每个细节都讲好几遍,也不觉得烦。 我很喜欢听她说这些。 可惜大概也听不到几次了。 到演唱会那天,我特意求医生帮我打了双倍分量的止痛药,然后换上常服,化妆,给苍白的嘴唇涂上口红。 因为化疗,我的头发差不多快掉光了,钟宁去帮我买了顶假发。 送我到体育场门口的时候,她很不放心,翻来覆去地叮嘱我: 「如果觉得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报复他也没有你的身体重要,知道吗?」 我点点头。 随着人潮走进体育场,小提琴悠扬的声音第一时间传入耳中。 我在内场最前排落座,又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周围一圈都是年轻有活力的小姑娘,反复讨论着这场演唱的曲目,最后试图让我也加入她们: 「姐姐你也是歌迷吗?听说今天周澍会向罗秋求婚,是不是真的啊?」 我的笑容被掩在口罩之下:「听说了。」 整场演出,我一直在台下静静地看着周澍。 他唱了很多首歌,没有一首是第一张专辑里的,想来是不想回忆起任何关于我的部分。 除了……这一首。 「接下来我要唱的这首歌,叫《求婚》,送给罗秋,谢谢她,在我微末之时就不离不弃地陪着我,一直到今天,走过了这么多年。」 整首歌一字未改。 除了最后一句里的名字。 十八岁的周澍坐在黑夜里,弹完这首歌,面对唐容的询问,紧紧攥着她的手: 「我不管!我就是觉得我们会一起走过好多年!等我功成名就那天,一定会给姐姐买最好看的婚纱!」 全场的欢呼声里,罗秋穿着白色婚纱走上舞台,她亮晶晶的眼睛里盈满泪水,唇边的笑容却比谁都要开心。 闪光灯闪烁,身后身侧,有人在此起彼伏地拍照。 我站起身,往外走去。 刚才跟我搭话的小女孩诧异地问:「姐姐你不听完吗?等下还有几首歌。」 「不,我听够啦。」 最喜欢的歌,早在二十岁那年夏天就听了个遍。 走到体育场门口,胃里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疼痛,我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弯下腰去,捂住抽痛的胃部,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 等那股痛缓过劲儿,演唱会也已经结束。 我从侧门走出去,低头拿出手机,正要给钟宁打个电话,忽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拽进了旁边停着的保姆车里。 周澍掐着我手腕,恶狠狠地问我:「你来干什么?」 他应该是才从舞台下来,眼尾的亮片妆还没卸掉。 我看了看他身边空荡荡的座位:「罗秋呢?」 他不回答我,只是继续质问:「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你还想要什么,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原来竟然是我不肯放过他。 我想了想,随口说:「你再给我三百万吧。」 周澍眼神轻蔑,开了支票扔在我脸上:「我就知道你是为了钱。」 我把那张支票收好,被他的经纪人推下车,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周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又跑来卖惨。下次我不会再给你钱了。」 十一年。 时至今日,原来我和他之间就只剩下这点猜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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