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清风拂动,柳絮飞扬。
赵清懿和面前男子怔怔对视着,思绪飘飘荡荡,似乎在穿梭于叶间微隙的温暖阳光中,追逐着长街上的鸣笛声一路远去。舒缓漫长,温暖倘佯。
“你没事儿吧?”男子率先开口,语气温柔,满脸歉意。
金黄的光束抚摸在他的脸上,泛着迷人的光泽,却使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几分冷峻,他忽然扬起嘴角,如孩童般的清澈笑容,仿佛把他从另一个极端中拉回来,不见高贵优雅,却见憨直可爱。
“无妨。”赵清懿迅速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古琴旁的那条“虫子”,神情淡淡。他忽然皱了皱眉,把手机贴近嘴边,小声道:“别催了,我撞到人了。”
“你忙,不用管我。”赵清懿顺着眼角余光,视线下移,落在他的另一只手上,不由得眉头一挑。
在纤长白净的食中二指间,露出一截紫檀笔杆,上书“润斋笔阁”四个蝇头小楷。
正自诧异间,他已是手指一转,将毛笔递到她的身前,含笑道:“对不起,当时走得匆忙,没留意你要买它。”
赵清懿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又猛地弹了回来。
她抬起手指,缓缓搭在小叶紫檀制成的笔杆上,又像被蜇了似的迅速缩回手,强忍着不让心中的购买欲流泻到声音里,“谢谢,我已有另一支。”
他将长锋纯狼毫塞进她的手里,微笑道:“不是卖,送给你。”
送?
萍水相逢,他便把一千八百元的毛笔,送给自己?
赵清懿小心翼翼地端着笔,满腹疑惑。
这支笔做工精湛,散峰饱满,拢峰成锥,其价值远远超过店里的售价。男子说送就送,兜里银子真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她下意识地瞥向高端时尚、色做银白的豪华轿跑,回忆起前身在娱乐圈中摸爬滚打的一幕幕,不由得心头一动:莫不是想要泡我?
她哀叹一声,正欲把毛笔还回去,那男子却直接坐回了车里,摇下车窗柔声道:“很抱歉,撞到你两次,算是赔礼吧!”
不等她回话,直接发动了引擎。
赵清懿将笔杆放到鼻端,轻轻嗅着,紫檀的香味弥漫在拂面而过的风里,好似要把小巷中的一切空虚盈满。
豪华轿跑驶出了停车位,随时都可能绝尘而去。
赵清懿深吸了一口气,正待说声谢谢,却听见车窗里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你最喜欢的那一款我送人啦。”
“你管我送谁了。”
“有能耐你自己过来买,老子被你催得烦死了。”
说话声渐渐含糊不清,伴随着引擎咆哮的声音愈来愈远。
赵清懿驻足原地,静静看着汇入车流中的豪华轿跑,一时无语,心道:但愿他只是在跟同伴怄气,不是真的想送给自己。
她淡淡一笑,心中的亏欠感陡然降低了几分。只是,她刚把毛笔塞回手提包里,就猛然一顿,好似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那支价钱低廉、做工粗糙,但音质却十分纯净的竹笛,还在对方的跑车车座上。
她想转回身再买一支,却见日头西斜,该尽早去买些日用之物,送给母亲陈雅,否则,就会错过最后一班公交车了。
如今手头拮据,一张票子得掰成八瓣儿花,委实舍不得那二三十块的打车钱……
赵清懿给陈雅买了衣服、鞋子以及补血养气的营养品,除此之外,又买了不少日用杂物,晾衣架,洗衣液,沐浴露等。
前身终日忙于应酬,或是跟狐朋狗友鬼混,对家里不管不顾,母亲陈雅在车间做着繁琐又重复的枯燥工作,每日里腰酸背痛,脚上的鞋子都快烂掉了,衣裤更是洗得发白陈旧,却没时间上街购物。
四千多块钱,转眼已被赵清懿花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但她却有一种盈满于心的充实感。
回到家,将衣服和鞋子交给陈雅,再帮她亲手换上,蹲着系鞋带的时候,轻声问了句,“妈,鞋子大小合适吗?”
半天不得回应,她抬头看去,却见母亲陈雅慌乱地抹了抹眼睛,强忍着语气里的那一丝颤抖:“合适,很合适。”
赵清懿幽幽一叹,前世生于皇室之中,虽然倍受宠爱,但父皇终日碌碌,且子嗣众多。父爱在每个人身上分一点,哪怕在她身上分得更多,也不可能做到陈雅这般朝夕相伴。
“妈,等我挣了钱,就不让你去车间工作了。”她垂下头,任由长发遮住眼帘,不去看母亲的局促与不安。
这句话却好似在陈雅心中点燃了什么,她蓦然间想起了诸多往事,克制不住心中的哀伤与感动,泪水在岁月留下的皱纹里翻滚着,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对不起赵清懿的话,劝女儿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不要跟弘源生气,不要跟同事吵架,更不要再花钱给自己买东西了。
语气里透着苦涩和卑微,听得赵清懿心酸无比,感慨这个世界的母女关系,竟然如此难心……
第二天,赵清懿很早就到了片场,坐在椅子上斯斯文文地嚼着面包,等待着剧组找她谈戏。
这时,原本忙得不可开交,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的导演、编剧等人,突然丢下手中的工作,一路小跑着迎向缓缓开来的奔驰商务车。
车门滑动,从里面走出个高高壮壮的男子,皮肤白皙,目光深邃,冷峻的五官好似在脸上堆出了一座冰山。
赵清懿下意识地瞥过去,不由得面容一滞,紧接着被面包噎了一下。
导演热情满面地跟男子握着手,嘻嘻哈哈地说了一会儿话,又凑到车门旁,跟坐在车里的人寒暄起来。
那男子跟其他剧组成员聊天时,副导演忽然抬起手,遥遥指向赵清懿。漆黑而深邃的瞳眸,顺着副导演手指的方向望过来,脸上浅笑顿时僵住,随后徐徐展开,冷峻的面庞重新被孩童般的笑容填满。
赵清懿见此情形,已是对男子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她苦叹一声,盈盈站起,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恰在此时,坐于车内的女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上身微微倾斜。
只见她容颜绝丽,肤白胜雪,被透出云层的点点碎光一照,竟灿然生辉。
赵清懿也算是见多识广,前世所见美女不计其数,但与她相距十几米的距离时,却在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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