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她怎么会不愿意?”他略有些严厉的目光看过来:“祁孟舟,去取被子。”祁孟舟心口一堵——我是知道自己比不上你的白姑娘的,可既然是她来要东西,还带着丫头……你就不能让她自己拿吗?一床被子,难道还能把她累死不成?她其实很少会生气,还是这种憋屈的生气,于是难得有了点脾气,僵着身体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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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可是头疼?要不要喝醒酒汤?”
贺萳哼笑了一声:“你在禁足,我便是要喝,你去哪里做?”
祁孟舟一噎,心道自己就不该多嘴,这样的男人,头疼也是活该的。
贺萳才不管她想什么,自顾自朝她招了下手:“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喝醉了会不会打人?
祁孟舟犹犹豫豫地不想靠近,却一不留神就被贺萳一把拽了过去。
他粗糙的手指点着桌面:“瞧瞧你的字,笔画顺序都是错的,能这么写吗?”
祁孟舟有些无语,她只是抄个书,又不是要出去卖笔墨,做什么要管笔画顺序对不对?能看出来是哪个字不就成了?
“拿笔,我瞧瞧你是怎么写的。”
祁孟舟看了他一眼,没在他脸上瞧见以往常有的不耐烦,倒是有几分严厉,像极了百花阁的帐房先生教她认字时候的样子,仿佛是一句话不对,就要打她手板一样。
她微微一愣,这样的贺萳,她是头一回见,心里多少有些好奇,可却并没有允许自己探究下去,只是十分委婉的拒绝了:“爷,回头我自己练吧……”
贺萳看她一眼,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祁孟舟的本意,自顾自哼笑了一声:“写的不对,练也是白练。”
他这声笑,和以往的冷笑不同,也和那天在惜荷院听见的不一样,又低又哑,有点像孩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祁孟舟就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但贺萳今天看起来真的有些奇怪,以往他不会花费时间和自己说这么久的话,更别说教她写字……果然人一旦喝醉了,就会性情大变的。
然而她还是不想在贺萳面前丢脸,她知道自己处处都比不上白郁宁,可多少也有那么点自尊心,并不想两人举案齐眉的时候,说起自己,说那个祁姨娘写的字很丑,连笔画都是错的。
她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色:“爷,家宴的时辰要到了,你……”
该走了。
贺萳眉头一拧,脸上终于露出不耐了,好像所有因为酒醉而有的好脾气,已经被消耗殆尽,他粗暴的打断了祁孟舟的话:“废什么话,快写。”
祁孟舟有些无语,觉得贺萳果然还是贺萳,就算喝醉了酒,也还是死性不改,对她根本不可能有好脾气的。
眼见抗拒不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拿着毛笔抬手写了个为字。
贺萳的手忽然附了上来,将她的手完全包住了,然后带着她在纸张上慢慢写下贺萳两个字:“女人以夫为天,别的字可以错,这两个字不可以。”
祁孟舟有些愣住了,从刚才贺萳的手抓上来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僵住了。
说来丢人,虽然他们什么都做过了,但只要一下了地,贺萳就会冷起脸,连靠近都不会,更别说牵手摸头这些亲密的动作。
比嫖客都冷淡。
这是第一次,他们两个在床榻以外的地方,靠这么近。
祁孟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但忽然就很想再提一提坠子的事,她想告诉贺萳自己没有做那些事情,她张了张嘴:“爷……”
外头忽然有人家放了鞭炮,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贺萳动作一顿,像是被这动静吵得醒了酒,他低头看了眼祁孟舟,怔愣片刻,眼神清明起来,慢慢松开了握着她的手,然后揉了揉眉心:“我怎么会在这里?”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神情,祁孟舟微微一顿,这酒竟然说醒就醒了。
她张了张嘴,有点好奇,自己如果说了是他自己走过来的,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在骗他。
但贺萳并不执着这个问题,见祁孟舟不说话也没追问,只后退了一步,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倒杯茶来。”
祁孟舟想起来他之前那句嘲笑自己禁足的话来,莫名其妙的走了神。
她站着没动,贺萳抬眼看过来,没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来,便又将视线收了回去,只是脸色略有些沉凝:“不倒茶……你这是在埋怨我罚你?”
祁孟舟刚刚回神,没太听清这句话:“啊?爷说什么?要喝茶吗?只有冷茶,行吗?”
贺萳盯着她看了两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罢了,抄书也不急于一时,歇着吧。”
他抬脚出了门,祁孟舟也没吭声,只是跟着他走到了门边。
贺萳走出溪兰苑,身影彻底隐没在黑暗里的时候才回头看了一眼,祁孟舟还杵在门边,屋子里灯光太暗,瞧着她颇有些孤零零的。
他目光闪了闪,却到底没做什么,转身大踏步走了。
虽然府里的人一直称呼他住的院子叫主院,但其实这里是有名字的,叫五修堂。
行走于世,仁义礼智信,五者必修,主院名字就是因此而来。
大丫头翡烟已经等在了门口,看见贺萳远远走过来,顿时喜笑颜开,连忙迎了上来:“爷回来了。”
贺萳没吭声,也没理她,只是伺候贺萳这么些年,她早就习惯了,因而仍旧是满腔热情,半点都没有被打击到。
她一面跟着贺萳往屋子里走,一面绞尽脑汁想着说些什么,才能让贺萳多理会她一下。
但还没想到头绪,她就在贺萳身上闻到了脂粉香。
她脚步不由一顿,从宫里出来,身上怎么会有脂粉香?难道是回来的路上被哪家的小贱人堵住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不妨碍她心里恶狠狠地骂对方一顿,等她骂完,心情平复下来的时候,贺萳已经不见了影子。
翡烟连忙加快脚步走进去:“爷可是要换衣裳?奴婢想着大年夜,还是穿的喜庆些好……这件暗红的袍子最合适……”
贺萳瞥了一眼,面露嫌弃:“花里胡哨。”
翡烟一僵,脸色有些尴尬,但很快就给自己找了台阶:“那这件紫色的,还绣着鹤纹……”
贺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自己选,你出去吧。”
翡烟很不甘心,现在满府里都自己去玩闹了,她还撑着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伺候贺萳,要是这时候下去了……
她咬了咬牙,脸上又露出笑容来,小心翼翼地朝贺萳靠近:“爷,您在宫宴上一定是喝了酒,一个人多有不便……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她说着就伸手,想去解贺萳的腰带,却不等靠近,就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手背,疼的她一抖,不自觉喊出了声。
贺萳脸上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伺候了这么多年还不懂规矩,自己去找孙嬷嬷领罚,滚下去。”
翡烟心里又气又不甘心,却并不敢反驳,贺萳向来说一不二,说了罚她,她就是求情也只能适得其反。
只是她本来以为贺萳身上这么大的酒气,应该是有几分醉的,他一旦醉了,脾气就会好很多。
这个秘密,是她去年才发现的,所以今年才长了个心眼,想要趁机和他亲近一些,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她憋屈的咬着牙,半晌才逼着自己露出笑来:“奴婢认罚,只是好歹要先伺候着爷换了衣裳……”
贺萳瞥她一眼:“我换衣裳何曾用你伺候过,下去。”
翡烟无话可说,心里虽然很不情愿,却不敢再激怒贺萳,只能憋屈的下去了。
没多久贺萳自己换完衣裳走了出来,只穿了一件寻常的黑色袍子,唯一能和年节扯上关系的,就只有领口袖口绣了的暗红色的云纹了。
翡烟远远地看着,眼底满是痴迷,却到底没敢再出去。
虽然后院姨娘们的日子过得并不舒服,贺萳这个人也没有半点柔情蜜意,可侯府的丫头们想摆脱伺候人的命运,还是只能走这条路。
而且翡烟觉得自己伺候了贺萳那么多年,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是特别的那一个才对,以后就算身份高贵的当家主母过了门,也得看在她和贺萳那么多年主仆情的份上,对她客客气气的。
只是这件事急不来,她还需要慢慢谋划。
想到这里,她换了身衣裳,匆匆去了花厅,今天这种日子,就算贺萳不想理会她,可她身为大丫头,还是要陪在对方身边的。
这是她才有的体面,后院那些姨娘们这辈子都别想有。
花厅里虽然人多,却奇怪的并不热闹,翡烟不敢唐突,悄悄从小门进去了,在贺萳身边站定的时候,刚好听见贺萳开口——
“母亲今年怎么如此有雅兴,要将人都聚在一起热闹?”
长公主笑了一声,大约是觉得儿子在后院管理上,到底还是有着男人家的粗糙。
她摇了摇头:“你呀,瞧着对郁宁如此上心,想必是要成亲的,竟也不想着为她以后铺铺路。”
“虽说你不好女色,眼下溪兰苑的情形也是身不由己,可总要有些态度的,毕竟等皇兄巡游完回京,她可就不是寻常的白姑娘了。”
贺萳略有些尴尬:“这些还早,婚事也未必就能定下,着实不必现在就劳累母亲。”
长公主扫了一眼底下花枝招展的姨娘们,心里一哂,面上倒仍旧是雍容淡定:“到时候再要做就晚了。”
“有些事情就是得趁着旁人没有防备,才能试出真假来,一件衣裳就能看出这人是老实本分,还是包藏祸心。”
她用眼神示意贺萳看几个打扮的格外娇媚艳丽的姨娘:“这几个叫什么?让孙嬷嬷记下来,得赶在你成婚之前,找个由头撵出去。”
贺萳没开口,眉头倒是越拧越紧。
长公主有些意外:“怎么,还舍不得不成?是哪个得了你的欢心?你若是真心喜欢,留下也不是不成。”
贺萳面露无奈:“并非如此。”
他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叫什么。
所谓知子莫若母,长公主很快就猜到了这茬,颇有些无奈:“你呀你,自己的人连名字都记不住。”
然而看她的神情却并没有半分不悦,虽说贺萳记不得人名是有些凉薄了,可这些人的来历不清不楚,也着实不配她儿子上心。
“罢了,你不知道,孙嬷嬷总是知道的。”她大约是联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冷:“反正这样狐媚轻浮的小蹄子是绝对不能留下的,否则迟早会祸害你的后院。”
贺萳对此并不在意:“按母亲说的办就是,只是太子殿下的人也在,就算是母亲出面,也不好做什么。”
长公主叹了口气,太子虽然是她的外甥,可脾性着实让人不喜,心思狭隘,狡诈多疑,若是以后登了帝位……
“罢了罢了,大年夜的,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
“正是,母亲,饮一杯如何?”
长公主给面子的端起了酒杯,正要一饮而尽,动作却忽然顿住,她扫了一眼人群,面露困惑:“你带回来的是哪个?我倒是一直还没来得及见见。”
贺萳动作一滞,并不太想让长公主见到祁孟舟,别的不说,若是她穿一身艳粉色,满身风尘气的进来……
怕是要现在就被撵出去。
他额角隐隐作痛:“她犯了错,被我罚着闭门思过了。”
长公主嗔怪地看他一眼:“即便是再大的错,大年夜也该宽容一二,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她说完便看向孙嬷嬷:“你去一趟溪兰苑,把人请过来,吃了家宴再回去受罚也不迟。”
贺萳下意识道:“母亲,祁孟舟生性愚笨,来了反倒要坏了您的兴致,倒不如不见。”
长公主微微一怔,探究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笑起来:“我难道还会和你的人生气不成?孙嬷嬷,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再要阻拦就有些刻意了,贺萳只能叹了口气:“既如此,待会就请母亲多担待了。”
孙嬷嬷抬脚走了,贺萳瞧着她离开的方向微微有些出神,若是待会母亲要将她撵走,如何处理才好,他可是应了让她在侯府安老的……
他一时想不出法子来,只能作罢,实在不成也只能送到庄子上去了。
他忽而想起来,那天祁孟舟自己也提过要去庄子上的,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如了她的意?
心里忽然就不痛快了起来。
贺萳沉着脸喝酒,长公主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了,青藤怎得还不见影子?”
论起辈分来,青藤和贺萳算是姨表兄弟,要喊长公主一声姨母。
“他那个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看见美人就走不动路……”
他话音忽然一顿,上次青藤对祁孟舟惊鸿一瞥就念念不忘,追着自己问了好几回,今天若是遇见……
他眉头又拧了起来,一个妾无关紧要,可若是被青藤带走,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果然祁孟舟就该在溪兰苑里好好呆着。
“来人。”
翡烟连忙上前应了一声,贺萳瞧见是她,脸色有些不好:“怎么是你?”
他还是习惯吩咐寒江和云水。
翡烟尴尬的低下了头:“瞧爷说的,姨娘们都在,小子们也不好过来伺候。”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贺萳一时给忘了。
罢了,好在翡烟虽然人蠢笨,也有些小心思,但并不敢违抗自己的话,总比旁人要好一些。
“罢了就你吧,你去追孙嬷嬷……”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一道带笑的响亮男声从外头传进来——
“旁人家都热热闹闹的,怎么你们这里就如此冷清?”
青藤人未至,声先到。
姨娘们被这明显不熟悉的声音惊到了,不是说家宴吗?怎么还有外男来?
那她们现在是不是要回避?
她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能做主的两个人却都没心思理会她们。
贺萳的话被打断,而且青藤还是贵客,他自然不能再和丫头继续说话,只能起身去迎接:“恭迎殿下。”
青藤笑眯眯走进来,边走边摆了摆手:“这又不是在宫里,这么客气做什么?”
他抬头看向主位的长公主,行了个晚辈礼:“两年未见,姨母还是这般光彩照人。”
长公主失笑:“你这张嘴,惯会哄人开心……你母亲可安好?”
“劳姨母记挂,母妃一切安好,这次来还特意嘱咐我带些大昌特产回去,说请姨母督办,您最知道她的喜好。”
长公主连连点头,神情有些唏嘘,青藤的生母,越国的静贵妃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自从嫁去越国,她们便再未见过,算起来竟也二十年了。
贺萳看她有些伤心,连忙岔开话题:“母亲别提这些了,殿下请上坐。”
长公主抬手擦了擦眼角:“你说的是,青藤,来本宫身边坐。”
青藤连忙答应了一声,却扫了一眼花枝招展的姨娘们,凑近贺萳道:“你府上竟然如此多的美人……艳福不浅啊。”
姨娘们纷纷低下头,唯恐一时不慎,被扣上不守妇道的名头。
然而青藤并没有意识到她们的境地如何尴尬,仍旧盯着她们来回打量,贺萳看的皱起眉头,不自觉看了眼翡烟,还是得让她去传句话……
但他念头刚落下,孙嬷嬷就到了:“公主,人到了……”
贺萳叹了口气,牵扯上祁孟舟,还真是事事不如意……
孙嬷嬷没察觉到他的想法,倒是看见青藤后顿了顿,连忙行了个礼:“青藤殿下来了?”
青藤笑嘻嘻点了点头:“孙嬷嬷好啊。”
“可折煞老奴了,厨房里有专门请的越国厨子,老奴这就去盯着,务必让他们尽心。”
她匆匆要走,贺萳想起她说的那句人到了,想着干脆就再把人撵回去。
他看了眼青藤:“殿下入席吧,母亲惦记你许久了。”
他说着想往外走,青藤却又跟了上来:“贺兄,你往哪里去?”
贺萳脚步一顿,心里有些不悦,往日也不见青藤和他如此亲近,今天这是抽了什么风?
然而他跟着,他也不好再去找祁孟舟,只能回了位置,眼神却时不时瞥向门口,但奇怪的是祁孟舟一直没进来。
难道是孙嬷嬷觉得青藤在,祁孟舟不方便进来,已经把人撵回去了?
贺萳不自觉敲了敲大腿,冷不丁听见长公主提起自己,只能和他们闲聊两句。
大概是青藤的眼神实在是太不老实,长公主有些忍不了了,挥挥手,将姨娘们都遣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脾气?你母亲竟也纵着你不管。”
青藤还是笑嘻嘻的:“美人自然是美给旁人看的,再说我只是瞧两眼,又不做什么……大昌的规矩真是要憋死人。”
越国以蛇为图腾,在男女之事上向来奔放,女子二嫁三嫁的比比皆是,连皇妃也有不少是之前嫁过人的,因而多瞧两眼美人,对青藤来说,已经十分收敛了。
长公主知道越国的习俗,却仍旧有些难以接受,却不好再说,只能叹了口气。
贺萳看出她心里的不高兴来,略有些无奈的开口:“母亲劳累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长公主看着青藤有些犹豫,对方一笑:“姨母自去就是,您不在我和表兄才好开怀畅饮。”
“你这小子……也罢,你们也不要失了分寸。”
两人连忙站起来看着她走远,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青藤就抻了个懒腰,没骨头似地躺在了椅子上:“贺兄,这大过年的怎么能没有歌舞美人助兴?”
贺萳没吭声,他完全不想和青藤说话。
青藤瘪了瘪嘴:“没劲,你这人跟木头似的,却有那么多美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贺萳有些无语:“美人不在多,能得一知己足矣……不过以殿下的身份,若真志在美人,想必再多也是养得起的。”
“养得起是养得起,可也得我喜欢才行……说起来,大昌的美人倒是别有风味,带个回去做侧妃也不错。”
侧妃?
贺萳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总觉得他嘴里的那个美人,大约是祁孟舟……若是他不强,而是正经开口讨要,给还是不给呢?
不过祁孟舟大概是愿意的,兴许到时候还要来求自己。
贺萳心里冷笑了一声,一仰头将杯中酒全都灌进了嘴里。
青藤却忽然站了起来:“和你喝酒太没意思了,我还是出去溜达溜达,找找乐子。”
他要走,贺萳反而松了口气,也没有挽留,跟在他身后往门外去:“你是使臣,即便要去玩闹,身边也不能少了人,你是自己带人,还是我派几个?”
青藤没说话,贺萳皱着眉头看过去,却瞧见他正低头看门边,那里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
有人!门边竟然真的有人!
他下意识把青藤拉到了身后,使臣若是在大昌出了事,两国必然要生出嫌隙。
“什么人?!”
他一伸手就将对方抓了起来,触手才觉得不对,这么轻,仿佛是个女人。
那人惊了一下,声音含糊的啊了一声,带着睡着的时候被惊醒了所特有的惺忪。
青藤挣脱了贺萳的手:“别这么凶,一定是个美人,大老远我就闻见脂粉香了。”
贺萳手一顿,脂粉香?
他心里生出一点不详的预感来,沉下脸来去看那团黑影,对方被他的声音惊动,抬头朝两人看过来。
虽然夜色并不明亮,灯台的光也有些暗淡,可他还是看出来了,竟然真的是祁孟舟,只是她一改往日的俗艳,竟穿了一身黑衣,颇有些不起眼,这才让他没能注意到。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祁孟舟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瞥了一眼兴致勃勃的青藤,脸色铁青,声音不自觉严厉起来:“谁准你在这里的?!滚回去!”
祁孟舟彻底清醒了过来。
之前孙嬷嬷喊她来,然后就让她在门口等着,说要进去通报,只是这一去就没再出来。
外头虽然冷,但花厅里的火气旺,这廊下比起她溪兰苑的屋子来说竟然还要暖和一些,她也就不着急,干脆慢慢的等,只是这等来等去也没等来结果。
后来姨娘们都走了,她不是不想走,可又担心等会里头找她的时候她没在,会出什么幺蛾子,贺萳这个人不讲理,想必长公主也不会和气到哪里去,真要因此生气了……
她叹了口气,蹲下来继续等,然后蹲就变成了坐,再然后她就靠在墙上迷糊了过去。
其实她睡得不安稳,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就醒了,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看见她,还以为是和姨娘们一样只是路过,直到贺萳呵斥了一声,把她硬生生从地上薅了起来。
她彻底清醒了,有些惊讶的看了过去,嘴唇微微一张:“爷……”
长公主要见我了吗?
贺萳根本没听见她说话,一看见她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谁准你在这里的?!滚回去!”
他虽然一向对自己不客气,可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凶……大约是误会她是擅自跑出来的。
祁孟舟到嘴边的话就给咽了下去,她把冰凉的手缩进了袖子里,垂下眼睛看自己的脚尖,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是自己偷跑出来的,是孙嬷嬷喊我过来,她说长公主要见我,进去通报了。”
贺萳却并没有因为解释而缓和下来,语气甚至越发恶劣:“你长着双眼睛做什么?不知道看一眼吗?人早就散了。”
祁孟舟之前当然是看过的,可那时候,正经主子们都还在,她总不能一直探头看,后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也没顾得上再看。
眼下贺萳这么一说,她才再次往屋子里探了探头,果然里头已经空荡荡的了。
她后知后觉的抬头看了眼天色,都这个时辰了,怪不得散了,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妾,又被遗忘了。
她抓紧了袖子,心里又有点闷,可和上次被贺萳冤枉来说,这感觉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只是多少有点好奇,长公主是故意晾着她呢;还是不想见她,但是孙嬷嬷忘了告诉她呢?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这股好奇都只存在了一小会就被她抛在了脑后,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孙嬷嬷,她都没办法和人家计较,还是不去想了。
她沉默着安抚了自己,这才朝贺萳行了一礼:“那我回去了。”
虽然被这么凶了,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在被晾了大半宿之后,可她看起来仍旧是平静的,虽然多少有些小情绪,可至少没有任何失态。
贺萳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好像祁孟舟这个人,虽然有些上不了台面,也爱背后编排他,可除了上回在惜荷院,她再没有露出过那种表情来。
对待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的接受度高的有些离谱。
贺萳越想,眉头皱的更紧,一阵寒风贴着头皮吹过,他回过神来,抓了一把祁孟舟的手,触手冰凉,他脸一沉,刚要张嘴,就瞧见了青藤,嘴边的话只好吞了回去。
当面教子,背地教妻,不能在人前失了礼数。
他只好松了手:“回去吧。”
祁孟舟应了一声,只是转个身的功夫,就仿佛要融进了夜色里一样。
贺萳看了看并没有星辰的夜空,就算府里到处都点着灯,可总有照不到的地方,这女人蠢得竟然连灯笼都不知道拿一个。
他正想开口把人喊住,就见青藤快走几步追了上去,然后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要给祁孟舟。
贺萳眉头一拧,然而青藤并没有觉得自己唐突,他将斗篷塞进祁孟舟手里“姨母是和我说话才忘了你,这事儿怪我,害你在外头冻了这么久,这衣裳就当我给你赔罪。”
祁孟舟生的好看,没少遇见过愿意照顾她的男人,但大都是存着别的心思的。
可眼前这个人,应该是知道她是贺萳的人才对,无利可图,怎么还会对她好?
她略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是知道不能接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好。
贺萳忽然抬脚走了过来,将身上的大氅一扯就盖到了祁孟舟头上,话却是对青藤说的:“不劳殿下费心了。”
青藤耸耸肩,将斗篷收了回来,重新披在了身上:“得,我这要是再不收回来,怕是就要给美人招祸了,我走了,哪里都比你这里热闹。”
他说着话抬脚就走,路过祁孟舟的时候也没多看一眼,看起来倒像是并不上心的样子。
贺萳却也没在意他的动作,只瞄了一眼还站着不动的祁孟舟:“还不走?”
祁孟舟把手指拢在上面,想暖一暖手,可烛火太过弱小,温暖没感到,反倒是屋子里也跟着暗了下来,她只好叹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轻轻推了一把彩雀。
“去床上盖着被子睡,在这里睡要着凉了。”
彩雀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见祁孟舟回来了,张了张嘴,却先打了个喷嚏,她连忙捂住鼻子:“姨娘你回来了?都这么晚了。”
她说着稍微清醒了一些,也跟着来了精神:“见到长公主了吗?她怎么样,喜欢你吗?”
祁孟舟苦笑了一声,这一趟与其说是见人,倒更像是受罚,不止没能见到长公主,还被贺萳教训了一顿。
但年底下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呢?
于是她只是摇了摇头:“明天再说,快去睡吧。”
彩雀有些失望,但一张嘴就打了个呵欠,只好暂时不提这事,晃晃悠悠的出了门,回屋子里睡觉去了。
然而祁孟舟却并没有睡意,她看着窗户外头不知道谁家放的烟花有些出神,犹豫片刻后,又伸手摸了摸肚子,她这辈子,还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吗……
因为这个问题,祁孟舟后半夜也没能睡着,但大年初一,她的心情还是好了很多,因为这天,不管是贺萳还是长公主,都会赏东西下来。
溪兰苑也难得平和,一早上听见的都是笑闹声,也没有人故意来找不痛快,只是祁孟舟仍旧不能出门,她干脆将笔墨纸砚搬上了床,裹着被子抄书。
外头逐渐热闹起来,没多久就有人一边喊一边跑着进了院子:“姨娘,来了来了。”
祁孟舟笔一顿,好奇的抬头看出去,贺萳的赏来了,他是懒得费心思的人,以往的节庆都是直接赏银子,这次应该也是这样。
可银子这东西虽然旁人说俗,但却是最实用的,也是祁孟舟最想要的东西。
翡烟很快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粗使婆子,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
祁孟舟有些惊讶,这么多银子?
贺萳这是发了笔横财吗?
她按捺不住下地穿了鞋,扒着门框往外头看,其他姨娘们也好奇的很,毕竟贺萳送这么大的箱子过来,还是头一回。
翡烟瞥了眼姨娘们好奇的脸色,心里哼了一声,她自觉是高人一等的,端着架子咳了一声:“姨娘们要是好奇不如来看看?这么探头探脑的,要是让爷看见,又该嫌丢人了。”
薛姨娘哼了一声,却碍着她是贺萳贴身伺候的人,并没有说什么,翡烟自觉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脸上的笑容很快得意起来。
她抬抬下巴,示意婆子把箱子打开。
祁孟舟期待地伸长了脖子,入眼的却并不是晃人眼的银光,反倒仍旧是小一些的盒子,她不由一愣,不是银子?
翡烟弯腰从里面取出一个木盒子来,打开却是文房四宝:“爷说了,咱们是勋贵之家,府里的人更不该失了教养,希望各位姨娘们上进一些。”
众人脸色都有些古怪,大年初一,不赏银子就算了,怎么能赏这些东西?一院子女人,要什么文房四宝?
祁孟舟也有些意外,贺萳最近这是怎么了?
眼见众人都站着没动,翡烟不耐的看了婆子一眼:“还不给姨娘们送过去?”
祁孟舟不等回神,手里就被塞了个盒子,她摸了摸上面精致的雕花,心里难得没有因为没得到银子而失望。
先前抄书的那一套,等她被罚完就要收回去的,现在这些却可以一直留在她屋子里。
她小心的把盒子放在床头,瞧了瞧里面的东西,她是分不出好坏来的,但贺萳拿出来赏人的,总不会是不好的。
外头很快又响起脚步声,孙嬷嬷也带着长公主的赏来了,姨娘们乌压压跪了一院子,祁孟舟就算在屋子里也不敢马虎,跟着一起跪下了。
好在贺萳虽然有些抽风,长公主却还是正常的,赏的都是女人用的东西,首饰脂粉这些,只是薛姨娘大概是昨天得了长公主青眼,额外得了一只金灿灿的手钏,看的祁孟舟有些眼热。
孙嬷嬷走后,溪兰苑就又安静了下来,而且直到元宵节这天,应该都会保持安静,因为贺萳不会有时间来理会她们。
而且听说今年他还要伴驾巡游,元宵节一过就要出发了,这么算起来,应该至少一个月都见不到人了。
祁孟舟其实不是多么盼着贺萳来,心里却仍旧莫名的有那么点惆怅,但很快她就念头一转,觉得就算贺萳在府里,一个月见不到一面的时候也不少,其实没什么区别,而且最近几次见面都很不愉快,就算在府里,他应该也不会过来的。
她心情平复了一些,伸手将那个装着笔墨纸砚的盒子拿过来摩挲了一下。
然而元宵节这天,孙嬷嬷却来了一趟,送了些河灯,说姨娘们今年可以热闹一些,不必像以往那般拘谨。
还特意提了一嘴,说是白郁宁也邀了贺萳,大约晚上两个人都会过去。
姨娘们眼睛都亮了起来,能在晚上看见贺萳,就说明有机会把人请回来过夜……
孙嬷嬷心里哂了一声,贺萳是她看着长大的,一向不好女色,怎么可能被人几句话就说动?
然而这种事情没必要说出来,她来这一趟也只是为了宣告一下白郁宁的地位,眼下事情做完了她也就不打算多留。
只是临走前又看了眼祁孟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宴的时候让祁孟舟白跑了一趟,她态度看起来比以往要和善一些。
“祁姨娘若是想去也不必顾忌,爷是宽厚的人,元宵节这样的日子,不会太苛责。”
祁孟舟惊讶的看着她,这位女官出身的嬷嬷还是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她连忙道了声谢。
孙嬷嬷却也没再瞧她,转身走了。
姨娘们立刻炸开了锅,急匆匆回了屋子收拾打扮去了。
祁孟舟看着院子里剩下的那个孤零零的河灯,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拿,但彩雀不知道她心里的纠结,高兴的去拿了过来。
“姨娘,在屋子里憋了这么久,总算能出去走走了。”
祁孟舟看她那么高兴,也不想扫她的兴致,只是心里是真的不想去见白郁宁,她大概就是小心眼,坠子的事儿,明明没有证据,可她只凭直觉就记恨了人家白姑娘……
彩雀见她不说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姨娘,你不想去啊?”
祁孟舟迟疑了一下才摇摇头:“怎么会,我这不是在想穿什么衣服吗。”
彩雀也没多想,拉着她欢欢喜喜的去屋子里选衣裳,然而大晚上的,其实穿什么都看不大出来。
而且祁孟舟心里还是觉得贺萳大概并不想让她出去,看见她说不定还要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还是要低调点好。
于是她仍旧穿了那件黑衣裳,跟在一群姨娘后面,在夜色里慢慢往湖边去。
大概是她们去的太晚,湖面上已经被各院的丫头们放了不少灯,白郁宁也已经到了,正站在湖边,含笑看着丫头们说笑。
她披着月白的斗篷,被周遭的灯光一衬,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祁孟舟一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衣裳,越发不想过去了。
然而彩雀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见她慢了,就轻轻拽了她一把。
祁孟舟被她拽的往前一步,这才瞧见站在白郁宁身边的贺萳,原来他也到了。
大概是这边人乌压压来的太多,贺萳被脚步声惊动了,扭头看了过来,祁孟舟一把拉住彩雀,悄悄掩藏在人群里。
好在男人大约根本不在意谁来了谁没来,只瞥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
祁孟舟松了口气,拉着彩雀跑到了不起眼的假山后头,借着阴影的遮掩,她点亮了自己的河灯。
彩雀看着那群笔直的朝着贺萳围过去的姨娘们,忍不住嘁了一声:“有什么用啊……”
祁孟舟没理她,轻轻将河灯放进了水里,然后虔诚的闭上了眼睛,虽然在她过去的生命里,从来没发生过被神佛保佑的事,但她仍旧心存期待,希望偶尔,有哪位神明能听见自己的祈求,让她的愿望成真……
彩雀忽然叫了一声:“姨娘,你那河灯上是不是忘了写东西了?这愿望怎么实现啊。”
祁孟舟心虚的扭开头,她不是忘了,只是不太敢写。
如同贺萳所说,正妻还没过门,她一个妾就想生孩子,似乎的确有些不知好歹。
彩雀叹了口气:“奴婢再去姐妹们那里看看,说不定谁还有多的河灯,咱们再放一个……”
她话音未落,湖面忽然起了风,两人都被冻得一哆嗦,不自觉地靠在了一起。
彩雀吸了口凉气,却又有些幸灾乐祸:“这风起的真是时候,姨娘你刚才没仔细看吧?孙姨娘穿的是单衣,一路上都哆哆嗦嗦的,说不定现在脸都冻青了。”
祁孟舟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天暖和了,可也还是冷的……她可真霍的出去……”
她说着抬头看了远处一眼,没看见孙姨娘,倒是看见了贺萳,他周遭都是灯笼,照的那张素来冷淡不耐的脸上竟然都多了几分柔和。
只是那张脸并没有看向这里,不过是因为凑巧她和白郁宁在同一个方向,才能看见。
祁孟舟垂下头搓了搓手指,犹豫了一下才又抬眼看过去,对方这次正低着头和白郁宁说话。
“起风了,回去吧。”
白郁宁看了眼热闹的人群,轻轻摇了摇头:“难得这么热闹,我想多待一会儿。”
她说着就被寒风吹得一抖,连忙抬手抓住了衣襟。
贺萳看着不远处不停偷看自己的女人,不太明白这里的热闹有什么好稀罕的,等他的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发现白郁宁竟然也在看自己。
他微微一怔,有些没看懂这目光里的含义。
一阵寒风又吹过来,白郁宁搓着手轻轻呼了口气。
贺萳恍然,原来白郁宁是冷了,想要他身上的大氅。
他没有犹豫就脱了下来,抬手披在了白郁宁肩膀上,白郁宁羞涩的笑了笑:“多谢贺大哥。”
贺萳摇摇头,脑海里却忽然想起祁孟舟来,那天,她明明也是很冷的。
他不自觉地扫视了一下人群,并没有祁孟舟的影子,那么爱凑热闹的性子,今天竟然没来吗?
他念头刚冒出来,一个小丫头就跑过来传话,说谢润请他去一趟书房。
白郁宁听见了,眼底露出失望来:“贺大哥又有公务要忙吗?”
最近贺萳时常不见人,今天难得露面,她还以为对方能多陪陪自己呢。
她声音里的控诉十分明显,贺萳略有些尴尬,白郁宁在侯府无亲无故,难免不安,自己的确应该多照顾她,可……
但不等他说什么,白郁宁又笑了:“还是公务重要,贺大哥快去吧,我这里没什么。”
听起来倒像是为了不造成贺萳的困扰,强行压下了心里的委屈,贺萳心里的尴尬慢慢变成了愧疚。
“等此次巡游结束,我便能空闲一些了。”
白郁宁点点头,善解人意道:“贺大哥快去吧,不要耽误了正经事,我这里不要紧的。”
贺萳这才转身走了,他一走,姨娘们顿时没了兴致,也三三两两告辞了,小桃看着姨娘们的背影,不屑的嘁了一声,嘴唇一张,很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她却看了一眼白郁宁。
这位她打小伺候着的姑娘,脸上看不出表情来,可这副样子,却极容易让她想起来前些天的那一巴掌,从那天过后,白郁宁对她就冷淡了很多,这让她多少也收敛了一些颐指气使的毛病。
小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提姨娘们,而是看了眼贺萳离开的方向:“姑娘,你怎么就让侯爷走了?这些日子他可就来了一回。”
白郁宁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男人嘛,总是要看重事业一些的,他知道我这些日子受了委屈就行了,何必再做多余的?”
再者说,女人的纠缠,未必就会让男人觉得高兴,若是掌握不好分寸,还会适得其反。
她看了眼姨娘们离开的方向,这些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小桃连忙朝白郁宁竖起大拇指:“姑娘你真厉害,那些小妾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
白郁宁浅浅一笑,心里却对小桃这句话十分厌恶,她是什么身份?溪兰苑那些人要做她的对手,也配?
然而她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只是扯了扯身上的大氅,慢慢转了身:“既然人都散了,咱们也回吧……对了,你再去分发一批河灯,别看这都是小事,最是能拉拢人心的。”
小桃连忙答应了一声,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这里一散,整个侯府就都安静了下来,最热闹的竟然成了贺萳的书房。
谢润将一份名单递到贺萳面前:“这是随行名单,您的确可以带几个家眷,但是以这个名义,恐怕会引人注目。”
贺萳看着名单,沉默着没有说话,虽然说是皇室血脉尊贵,可当今皇上私生子女太多,即便是注重规矩的宗亲们也有些不想让他们认祖归宗,毕竟这对皇室来说,不是什么好名声。
而白郁宁,眼下就面临着这个困境,明明是正经的金枝玉叶,却很难得到自己该有的一切,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贺萳,她连认祖归宗的机会都没有。
贺萳轻轻敲了敲桌案:“那就找个人来掩人耳目。”
想要掩人耳目,首要条件就是对方要听话,而且身家清白。
若是包藏祸心,这一路上麻烦不断不说,说不定还会坏事,如果因此导致白郁宁不能认祖归宗……
贺萳抬手揉了揉眉心,心情有些沉郁,他一定要让白郁宁拿到她该有的东西。
谢润倒了杯茶推过来:“明天便要启程,爷打算什么时候去找祁姨娘?”
贺萳揉着眉心的手一顿:“我何曾说过要带她?”
谢润略有些无奈地看过来:“那侯爷还能找谁?您的后院的确花团锦簇,可除了祁姨娘,谁还担的上听话和身家清白这几个字?”
他顿了顿,略有些惊讶道:“难不成您打算现在出去来个艳遇?”
贺萳一噎,虽然谢润这话说的不客气,却是实话,艳遇是不可能的,若是真的要找个人来替白郁宁遮掩,也只能是祁孟舟。
他沉默片刻才站起来,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圆月当空,照的地面都澄澈起来,他心里叹了口气,虽然牵扯进来的确会有些麻烦,但说到底这也是一份恩情,
倘若日后他与白郁宁成婚了,只将祁孟舟当成摆设,不再理会,白郁宁因为这件事,也不会亏待她。
这么算起来,对祁孟舟也并没有坏处。
“我这便过去一趟,你将府里事物安排妥当便出发吧,安排的仔细些,莫要让旁人看出端倪来。”
谢润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贺萳才抬脚出了门,大约是因为外头没有宵禁的缘故,就算这个时辰了,府里竟然还算是热闹,尤其是湖边,隐隐约约还有丫头们嬉闹的声音传过来。
贺萳脚步顿了顿,换了条路走,天眼看着就要亮了,他还想着在溪兰苑能睡一觉,并不想路上被什么人撞了,或者捡了谁的帕子。
然而他以为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的祁孟舟却并不在,门推开,里面一片黑暗不说,还有些清冷。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抬脚走进去,半个月不来,竟然觉得这屋子有些陌生,好在溪兰苑的屋子格局都大同小异,就算摸着黑他也没有磕了碰了。
只是一个人呆着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偏他又不想睡,干脆走到桌案前,开了窗,借着外头的月色翻了翻祁孟舟抄的《女戒》。
“……一手狗爬字。”
他摇了摇头,眼底露出几分嫌弃来,却仍旧从头翻到了尾,越到后面,字迹就越工整,虽然仍旧说不上好,可还是能看出来,是用了心的。
然而这对贺萳这样严苛的性子来说,远远不够,他点了点纸张,若不是这里没有朱砂,他都想给祁孟舟批个红字。
“错字连篇。”
他摇了摇头,正想翻过来再看一遍,溪兰苑的大门就被推开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钻了进来,贺萳从窗户里往外头看了一眼,慢慢眯起了眼睛。
祁孟舟一哆嗦:“今天真冷啊……”
彩雀也跟着抖了抖:“姨娘,可别说了,越说越冷……要不咱们点个炭盆?”
“算了算了,这眼看着就天亮了,太阳一出来就暖和了,要不今晚你就在这睡吧。”
彩雀很纠结,再怎么说,姨娘的屋子都比丫头的要舒服,可是这太没有规矩了,虽然她没规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咬了咬牙:“那奴婢先去烧热水,姨娘你烫烫脚再睡,能暖和好多呢。”
祁孟舟一边摇头一边开门:“天都快亮了,别麻烦了……我就说别放灯了,你非要去拿,折腾到现在,我手都冷成冰了。”
“……姨娘你也太懒了,一年就这么一次,当然不能马虎,你看看你之前放的那个,什么都没写,要是真的被哪路神仙看见了,想帮你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祁孟舟苦了脸:“行行行,我的错,赶紧收拾收拾睡……啊!”
她惊叫一声,猛地往后弹了一步,彩雀被吓得一哆嗦,循着祁孟舟的目光看过去,才瞧见窗户边上站着个黑漆漆的影子。
“鬼啊!”
贺萳:“……”
他没好气的看了主仆二人一眼:“心里没鬼哪来的鬼?”
彩雀被唬得没敢出声,祁孟舟倒是听出来了,但有些不可置信,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爷?”
贺萳哼了一声,听在祁孟舟耳朵里,这就算是回应了,她松了口气,拍了拍砰砰直跳的胸膛,扭头看了眼外头,天上也没两个月亮啊,怎么元宵节过来了?
彩雀也回了神,熟练的摸出了火折子点了灯,贺萳看了眼她的动作,等烛火亮起来的时候,才看向祁孟舟。
她冻得脸色通红,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气。
既然冷,做什么非要在外面待到这个时候?
贺萳眉头皱起来,觉得祁孟舟的确是不太聪明的
祁孟舟没注意他的脸色,看见他愣了愣然后急匆匆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看来看去,似乎在找东西却没能找到,最后只是关了窗,然后抓住他的手拉着他走了几步。
贺萳一怔,丫头还在呢,这么放浪成何体统?
他正要把手抽回来,祁孟舟先松了手,他们已经到了床边,祁孟舟轻轻推了把贺萳,见他坐在了床榻上,才抖开被子盖在了他身上:“爷稍等,我这就去点炭盆……彩雀,烧热水去。”
彩雀连忙答应了一声,然后跑了。
贺萳从意外中回过神来,祁孟舟这是……觉得他冷?
他有些被她气笑了,到底是谁的手冷的和冰一样?自己都管不好,倒是有心思来猜他的想法。
然而祁孟舟并没有在意这些,给他盖好了被子就要出去。
贺萳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来:“我说冷了吗?”
祁孟舟微微一愣,穿的这么少,屋子里又没有炭盆,怎么可能不冷?
不好意思承认?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祁孟舟有些不解,正想说话,一抬头看见的却是贺萳并不和善的脸色,她心里一顿,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个代罪之身。
贺萳这可能是来兴师问罪的。
祁孟舟抿了抿嘴唇,不是很有底气的解释:“我不是偷溜出去的……是孙嬷嬷说今天不要紧……”
贺萳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忽然之间糟糕起来,他看着祁孟舟低垂的头,语气有些恶劣:“我说计较了吗?”
虽然话好像是好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祁孟舟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被贺萳抓了个正着。
他对祁孟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柔和,抓到她这么鬼鬼祟祟的偷看,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看就光明正大的看,偷偷摸摸的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祁孟舟摇摇头,心里却有些纳闷,既然都说了不计较了,那为什么还这么大火气?
她想不明白,只好先避其锋芒:“我去点炭盆吧……”
贺萳看了眼天色:“等你点着了,再把碳烧好了,天也该亮了,还有什么用?”
祁孟舟一噎,虽然的确是这么回事,但她还不是怕贺萳冷吗?现在的天气,竟然穿成这样就出门了,明明看灯的时候还穿着大氅……
她心里偷偷嘁了一声,觉得贺萳这人,教训人的时候头头是道,其实也不是很拎得清的……
额头忽然被敲了一下,祁孟舟低呼一声,抬手捂住了额头,无辜的看着贺萳。
她干什么了?
贺萳眉梢微微一挑:“不服气?我在和你说正经事,你在想什么?”
贺萳和她说话了?她怎么没听见?
祁孟舟顿时心虚了,但没敢说自己真的走神了,只好仍旧拿着炭盆当理由:“还是先点了炭盆吧,等屋子里暖和了再说话。”
贺萳一眼看出来她的心虚,也没废话,轻轻一拽就把她拽到了床上,然后扭头看向外头:“彩雀,下去吧。”
彩雀迟疑的应了一声,借着关门的档口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地上只有鞋没有人,脸上一红,这才退了出去。
祁孟舟挣扎着坐起来把脚塞进被子里,她心里还想着坠子的事,不想做别的,但看贺萳的样子……
爷,要不你去别的姨娘那……”
“闭嘴。”
贺萳伸手去解腰带,见祁孟舟坐着不动,半分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心里一堵,干脆也不动弹了,只张开了胳膊,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
祁孟舟:“爷,我这身上都有味了……”
“更衣!”
祁孟舟叹了口气,虽然不情愿,却只能咬着牙爬起来给他宽衣解带。
贺萳看起来还不太满意,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祁孟舟只当没听见,认认真真的解腰带的扣子,贺萳忽然说了句什么,祁孟舟一愣,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抬眼看着贺萳:“爷刚才说什么?”
贺萳轻轻咳了一声,目光一垂,就看见了祁孟舟那双正在给自己解腰带的手,大概是在外头冷的太厉害,那双手红彤彤的,动作也不太灵活。
“这次巡游,你随我去,赶紧收拾下东西。”
祁孟舟还是看着他,慢吞吞眨了下眼睛,一副仍旧没听明白的样子,贺萳眉头一拧:“一句话要说几遍才能听明白?”
祁孟舟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忐忑来,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爷,你是不是冻坏了?”
贺萳:“……”
他又想敲祁孟舟的脑门了,但艰难地忍了下来:“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话?”
祁孟舟见他有些不耐烦了,只好闭了嘴,心里却有些不太安宁,总觉得贺萳不会对自己这么好的。
只是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凉京城,所以难免还是生出了一点期待,外面是什么样子呢?
会和说书人说的一样,有看不见尽头的山和水吗?会有长着金发碧眼的波斯美人吗?会有各种各样她听都没听过的新鲜物件吗……贺萳真的会带她出去吗?
见她真的不说话了,贺萳反而不高兴起来:“怎么?不想去?”
祁孟舟摇摇头,能出去看一看的机会太难得了,她怎么会不想去,只是——
“爷,还有谁去呀?”
贺萳身体微微一僵,竟然莫名的有些不自在,但很快这份古怪的情绪就被他压了下去,他又咳了一声:“白姑娘也会去。”
祁孟舟发现自己并不意外,甚至还产生了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就说嘛,贺萳怎么会好端端的要带她出门,原来又是沾了人家白姑娘的光,毕竟这满溪兰苑里,只有自己是最没有骨气的那个,人家一句话就能喊去惜荷院陪着说话解闷。
这么说起来,未来主母的大腿,她也算是抱上了。
真讽刺呢……
祁孟舟心里笑了一声,却还惦记着上回坠子的事儿,有些不想去了,虽然出门的诱惑力对她来说是很大。
她一边将贺萳的袍子挂在架子上,顺手抚平了褶皱,一边纠结要不要说不去。
但随后她就反应了过来,这事其实不是她能做主的,她的纠结毫无意义。
于是她就去收拾东西了,只是第一次出远门,她都不知道该带些什么。
贺萳歪着头看她忙碌:“带些换洗衣服,缺了什么路上添置就是……”
他忽然想起来还有些话没交代:“这次巡游,会有不少人注意到你,你此行别的不必做,看护好白姑娘,别让她被有心人盯上,明白吗?”
祁孟舟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顿,这才明白,原来她连沾光都算不上,最多就是个障眼法。
但好在也是能出去的,没什么好委屈的。
她笑了笑,轻轻应了一声。
明明祁孟舟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可贺萳还是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冷了下去,冷的让人很不舒服,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床沿,忍了又忍,才克制住心里莫名的烦躁:“赶紧睡吧,巳时出发,不能耽误。”
祁孟舟又应了一声,然后走到桌边吹灭了灯。
贺萳听见黑暗里一阵悉悉簌簌,是祁孟舟在脱衣服,没多久脚步声靠近,祁孟舟动作很轻的从他脚边爬上了床,然后钻进了被子里,离他远远地缩成了一团。
时辰太晚,祁孟舟走了困,又因为刚才和贺萳的那些话,心里纷纷杂杂的念头很多,便有些睡不着,直到天色将明,才迷糊了一会。
但也就是这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的贺萳就不见了,她抱着被子坐起来,抬手摸了一下床铺,还有余温,走了没多久。
她动了动手指,有些莫名其妙的抠了抠贺萳躺过的床单。
彩雀在外头敲了敲门,声音比平时要低,祁孟舟一听就知道了,有人送避子汤过来了。
她有些无奈:“进来吧。”
彩雀垂着头走进来,身后果然跟着两个人,一个年长的嬷嬷,和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丫头。
祁孟舟抓紧了被子:“爷昨天来的晚,没做什么,这药……”
嬷嬷满脸的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像极了孙嬷嬷,仿佛宫里出身的人,都是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话的语调也冷冷淡淡的,带着几分嘲讽:“这话老奴在溪兰苑的每个屋子里都听过,姨娘还是老实些,别耍这些花样了。”
祁孟舟一噎,旁人这么说,大概是想留个孩子,可她这么说,是因为是实话啊……贺萳竟然走的这么匆忙,连招呼都忘了打吗?
她叹了口气,心里实在是不愿意喝:“嬷嬷,要不你找个人去问问爷?昨天真的是……”
嬷嬷的脸色难看起来,虽然她仍旧没什么表情,但目光却凶狠了许多,甚至还不自觉撸了把袖子:“姨娘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听话?”
她冷笑一声:“那就别怪老奴动粗了。”
彩雀有些急,祁孟舟一向在这些事情上很乖顺,今天是怎么了?她是该拦着嬷嬷,还是劝劝祁孟舟?
不等她纠结出结果来,祁孟舟先看清了形势,这架势,分明是要么自己喝,要么被这嬷嬷灌进去,她举手投降:“我就是说了一句,你不肯信,我喝就是了。”
她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碗,仰头灌了进去,褐色的药汁从嘴角滑落,她连忙抓着袖子擦了擦。
嬷嬷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满脸都写着还想和我斗,然后得意的哼了一声,仰着头转身走了。
彩雀去关了门,这才凑过来:“姨娘,你怎么样啊?”
祁孟舟被她问的想笑,避子汤又不是第一回喝,能怎么样啊?
“好着呢,就是没睡好,有些头疼。”
彩雀连忙给她扯了扯被子:“那就再睡会儿,反正咱们也出不了屋子,闲着也是闲着。”
祁孟舟点点头,刚想躺下,忽然想起来昨天贺萳说的那些话,她看了眼收衣服的木箱子,上面果然有自己昨天没收拾完的包袱,顿时一个激灵,没了睡意。
“不能睡了,爷说这次巡游要带着我,现在什么时辰了?”
彩雀被她说的愣住了,有些茫然的看过来,迟疑片刻,抬手摸了摸祁孟舟的额头:“姨娘,爷出门什么时候带过溪兰苑的人,你……”
祁孟舟很理解彩雀的想法,因为她当时听见的时候,也以为贺萳是病了,但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没病,是他要带着白姑娘去,大概是顾忌着人家的名声,才把我拉出去挡一挡。”
彩雀“啊”了一声,脸上的茫然立刻变成了原来如此,随即就多了些气愤:“爷怎么这样……就算真的这么想的,非要说出来吗?多伤人呐。”
“管他呢,我就只当成是出去玩一玩,这机会可难得的很。”
祁孟舟没让她继续给自己打抱不平,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就把她撵下去收拾东西了。
等她换了衣裳梳好头,彩雀提着个大包袱过来,祁孟舟呆了呆:“怎么这么大?”
她想起昨天贺萳说的,只带些换洗衣物就好,有些为难:“还是简单些比较好吧?”
彩雀摇摇头:“都是用得着的东西,不能再少了。”
两人正争执,外头忽然响起吵闹声,祁孟舟还以为是有人来接她了,连忙开门看了一眼,却瞧见了小桃,对方叉着腰站在溪兰苑门口:“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她哼了一声:“我家姑娘金尊玉贵的,出门要带的东西自然多,惜荷院忙不过来,找你们溪兰苑的人去帮忙,这是看得起你们,你们有什么好不满的?”
祁孟舟连忙关上了门,她可不想再被这些人牵扯上。
彩雀虽然没看见,但小桃的声音好认,她一耳朵就听了出来,忍不住嘁了一声:“没见过做丫头的这么嚣张……”
但小桃这一来,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她们知道了白姑娘会带很多东西,多到惜荷院的人都收拾不过来,那祁孟舟这个包袱就不值得再减了。
“刚才奴婢还放下了好多东西,要不再带上吧?”
祁孟舟摇摇头:“算了,路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能少一些就是一些吧。”
彩雀叹了口气:“那好吧。”
外头小桃的吵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门板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寒江的声音响起来:“祁姨娘,可收拾妥当了?奴才接您去二门坐马车。”
祁孟舟连忙应了一声,提着包袱站起来,彩雀本想送她出去,却忽然想起来欠着寒江的那双鞋垫早就做好了,只是一直没得空给他送过去,连忙去被子底下拿了出来。
刚要送出去,却又顿住了,这正急着出门,拿着双鞋垫算怎么回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东西放下了,这才和祁孟舟一起提着包袱去开了门。
寒江伸手接了过去,微微侧身,客气有礼的让祁孟舟走在前头,彩雀挥了挥手:“姨娘,路上保重啊。”
祁孟舟也想嘱咐她两句,但周围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她不好多说,只能点点头,等着寒江一起走。
然而寒江却垂眼看着彩雀,笑吟吟道:“彩雀姑娘没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彩雀愣了一下,想起鞋垫来,脸上一红:“我不是赖着不想给你,就是……以为你这就要出门了,身上带着双鞋垫不合适……”
寒江似乎没有生气的时候,还是一幅笑模样:“正是因为要出门,才要多带几双鞋垫子,路途跋涉,带的少了怕是不够换洗。”
彩雀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说的认真,连忙转头进了屋子,将做好的拿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又从针线笸箩里,翻出来一双做的不甚仔细的,都拿帕子包了起来。
“里头一双是做好的,另一双裁剪的时候尺寸大了些,若是真的替换不过来,就凑合着用一用。”
寒江接了,却塞进了祁孟舟的包袱里,这样旁人便只会以为是彩雀落下了给祁孟舟的东西。
“多谢姑娘。”
彩雀摇了摇头,害羞的没敢说话。
寒江似乎真的是缺这双鞋垫,东西到手了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彩雀松了口气,见两人的影子消失在溪兰苑门后,心里又有些空荡荡的,接下来好长一段日子,她就得一个人过了。
不过,主子不在她倒是闲了,正好能四处逛逛,去找姐妹们说说话。
祁孟舟就没有她轻松了,她看着二门处的七八辆马车,目瞪口呆,这些装的都是白郁宁的东西?
她看了眼寒江手里的包袱,觉得自己身上大大的写着寒碜两个字。
惜荷院的人还在忙忙碌碌的将东西往马车上装,寒江指了指马车,把祁孟舟的包袱放了进去:“以后走陆路的话,姨娘就坐这辆马车,车夫是府里的老人,车把式耍的很好,您认一下人。”
车夫闻言朝祁孟舟打了个千儿,祁孟舟点点头,她记人的功夫是打小学的,不管对方多普通,她一眼就能记住。
寒江看了看来往的人群:“姨娘上车吧,奴才去前面看看,帮把手。”
祁孟舟应了一声,车夫将马凳放下来,她正想上去,身后忽然安静下来,车夫也连忙跪在了一边,祁孟舟一愣,连忙回头去看,就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众星拱月般的被众人簇拥了过来。
祁孟舟虽然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可满侯府有这个排场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没有第二个。
她连忙跟着跪下来,打算等着人走过去,就钻进马车里不出来了。
但很快,一双金线绣着金菊的鞋子停在了她面前,祁孟舟心里一跳,不自觉吞了下口水。
“你就是祁孟舟?”
这声音听不出来喜怒,但祁孟舟还是紧张了起来,她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清楚。
但大概是听见了,因为对方并没有再问,反而道:“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祁孟舟垂下眼睛抬起头,脑子里想的却是家宴那天的问题,原来长公主没有不想见她,只是忘了。
长公主一直没说话,祁孟舟琢磨着应该也看够了,就又垂下了,孙嬷嬷大概是觉得她没有规矩,声音有些严厉:“许你低头了吗?”
这看一眼还要看多久?
祁孟舟心里既无奈又忐忑,她对长公主这些做了母亲,还十分威严的女人,心里是有些畏惧的。
且不说百花阁的老鸨妈妈就是这个年纪,对她们很是凶悍,不少恩客的母亲也曾去百花阁找人,指着鼻子骂她们是狐狸精,不得好死。
然而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或许是觉得祁孟舟这样的小玩意儿不值得计较,也或者是碍着别人在场,她懒得理会,总之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还算和缓。
“罢了,看着倒也是个本分孩子,都起来吧。”
祁孟舟心里定了定,见别人动了,才跟着爬起来,却也没敢当着长公主的面上马车,只是躲到了人群后面。
下人们再次忙碌起来,东西一点点的装进马车里,等人逐渐散了的时候,贺萳才和白郁宁一起出现。
他一来就看见了长公主,连忙问了安。
祁孟舟探头出来看着,瞧见白郁宁只是行了个晚辈礼,完全没有跪下来的意思,心情有些复杂,但很快意识到了另一层含义,这大概是承认了她的身份的意思,她果然会嫁给贺萳,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那种。
和她们这些溪兰苑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抓紧了手里的帕子,勉强扯了扯嘴角,眼下没人注意,她悄悄走向马车,轻手轻脚的爬了上去。
她本以为自己动作很隐蔽,却没想到身后三个人都看见了她,长公主眉头皱了皱,贺萳颇觉丢人:“母亲,她素来不懂规矩,您别和她计较。”
长公主摆了摆手:“罢了,一个妾,能让你高兴也就是了……”
她看向白郁宁:“正妻自然是要德行出众,守礼有距的。”
白郁宁垂下眼睛没说话,按理说,就算没有表明身份,可贺家人是知道她出身的,堂堂公主竟被拿来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比较……
因为皇帝的风流,皇室流落在外头的这些皇子皇女们,早没了什么尊荣可言,即便认祖归宗了,皇上对他们也谈不上什么情分,最多就是多个好听的身份罢了。
所以比起和皇上兄妹情深的长公主,以及在皇上跟前长大,很得宠爱的贺萳来说,两人的婚事,其实该算是白郁宁在高攀。
然而就算如此,白郁宁也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本就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就算是和这位长公主比起来,她也是要更特别的。
贺萳不该对不起她,贺家更不该怠慢她。
祁孟舟隔得远,不知道白郁宁的心思,她撩开帘子偷偷看了一眼,只觉得三个人很是其乐融融的样子,贺萳没有冷脸,连长公主都透着几分慈和,没了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势。
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家人。
出发在即,三人很快就道了别,贺萳自然是骑马的,白郁宁坐了另一辆马车,看着倒是不太起眼,只是想也知道,那马车和自己的肯定不一样。
车轮咕噜噜转起来,祁孟舟一宿没睡好,现在就有些困,正琢磨着自己睡一觉应该也没有人发现,车窗就被人敲了两下,她推开,外头是贺萳那张冷淡的脸。
祁孟舟有些意外:“爷?”
贺萳皱着眉头打量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祁孟舟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意思?想找白郁宁却认错了马车?
可瞧着贺萳这也没有再找人的意思啊……这都骑着马跑出去二里地了。
“奇奇怪怪的,想干什么呀?”
她摸不着头脑,干脆也不再想,马车没多久就停了下来,祁孟舟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四处打量,周围看着还是凉京城的模样,怎么不走了呢?
“姨娘稍候,圣驾还未到,咱们就在这里等一等。”
祁孟舟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寒江骑着马正在不远处说话,见自己看过去,还指了指旁边:“其他大人的家眷们也在这附近候着呢。”
祁孟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好些辆不认识的马车,但马车上的灯笼都写着各家的姓氏,就如同她这辆,也有个硕大的贺字。
只是各家的男主人都不在,他们要先去宫里迎接圣驾,然后随同祭天,等事情做完了,就会跟着圣驾直接去龙船,并不会回来。
但这些家眷们大概都习惯了这些,看起来比她自在的多,不少妇人都下了马车,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看起来倒是十分融洽,和溪兰苑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祁孟舟想起了她百花阁的姐妹,眼底露出几分怀念来。
大概是贺家的马车不少人都认识,很快就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一个年轻姑娘探头看了她一眼,抬脚就要走过来,却又被类似她母亲的人拉住了,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母女两个人看过来的目光就变了。
那目光祁孟舟见过太多次,夹杂着鄙夷和嘲讽,以及淡淡的高高在上,对方连说话的语调都高了几分,似乎完全不在乎祁孟舟会听见,也或者,就是想说给她听的。
“原来是个妾……忠勇侯可真是糊涂,这种时候,竟然带着个妾侍出门……也不嫌丢人。”
祁孟舟倒是不把这些话往心里去,但还是下意识看了看其他妇人,果然一个个的,看起来都很是大气端庄,和她们那些溪兰苑的人不太一样。
带着妾侍出门,原然是要被嘲笑的……
可丢人的是贺萳,管她什么事?她就不躲起来!
这些人就算看她不顺眼,又能怎么样呢?她们总不敢真的不管贺家的面子,跑过来打她。
她见惯了这种场面,还能撑得住,可寒江却替她尴尬起来,骑着马靠近了两步,隔着车窗和她说话:“姨娘不必在意,等上了船,您跟着爷是要住在二层的,和这些人没什么机会照面。”
龙船上的房间安排,自然是按照皇上的心意来的,受宠有权的就住的近,不得青眼的就要远一些。
贺萳喊皇帝舅舅,又是打小在御前长起来的,还是铁杆的保皇党,不会牵扯皇位的争斗,皇帝宠爱起来,就没了顾忌,看着比皇子还要有体面。
这体现在房间安排上,就是住在了二层,仅在皇室之下,与他同住的,都是大昌德高望重的宗亲,还有就是使臣青藤皇子一行。
但这些祁孟舟都不懂,她只是知道了,路上不能随便露面,上了船也不能。
好在没有等多久,车队就陆陆续续动了起来,侯府虽然位高权重,可毕竟没有当家主母在,还因为白郁宁不好露面,寒江想着尽量低调,于是就落在了最后头。
等祁孟舟的马车也咕噜噜转起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周遭人都没剩了几个。
寒江这才走过来:“姨娘,先前放在包袱里的东西,劳烦您拿出来。”
祁孟舟应了一声,找出被帕子包着的鞋垫来,开了车窗递了出去,又忍不住打量寒江的神色,想看看他对彩雀有没有点别的意思。
但她还什么都没看出来,寒江也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接过去,两人耳边就响起了一声阴沉沉的低喝:“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两人都愣了愣,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瞧见贺萳骑着马立在不远处,目光冷凝又锋利,如果目光能凝成实质,马车里外的两个人,现在恐怕已经被扎成筛子了。
寒江见他误会了,连忙翻身下马,跪地请罪:“爷息怒,奴才和祁姨娘并没有做什么逾矩之事,只是一路上太忙乱,托她保管了一些东西。”
祁孟舟愣了愣,贺萳这回来的也太巧了。
她看看地上跪着的寒江;再看看驱着马靠近,脸色十分难看的贺萳,轻轻“啊”了一声:“爷,你回来了?”
贺萳冷哼一声,伸手拽过了祁孟舟手里的东西,帕子一打开,是两双鞋垫子。
他眉头拧的更紧,鞋垫这么贴身的东西,还是新的,保管?
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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