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不白 《覆血夜刀行》 苍梧绝岭 第1章 负棺者(求收藏推荐票)

刘不白 《覆血夜刀行》 苍梧绝岭 第1章  负棺者(求收藏推荐票)
    南靖历一四九年正月初四,亥时。

    西陵关外,七尹客栈。

    安化侍下了马车,看了看客栈门槛儿,敲了敲客栈的门儿。

    “掌柜的,三坛屠苏酒。”

    外面寒霜骤雪,里边的店小二擎一把滚烫茶壶浇开门缝的冰碴。

    老旧木门发出上锈车辙般滞涩地响动,伴着声音将少年和风雪一道迎进了屋子。

    安化侍进门便往阴暗角落处落脚,店小二躬身迎候满脸市侩,一边好生招呼一边用热手帕帮他打落身上积雪。

    但仅仅片刻他便停了动作,脸上挤出的笑靥也有些微的凝固,随之而来便是一脸茫然与惊恐。

    安化侍背后竟背着一口黝黑的棺材!

    那棺材修长拖地,上面碑亭鹤鹿描绘得栩栩如生。

    安化侍略显单薄的身躯看似毫不费力,轻轻运转手腕儿便将其立在了角落桌边。

    除此之外,他还背了一只巨大包裹,外表绷得严实,瞧看不出内里何物。

    他将包裹放在长条凳上,这才脱下蓑衣斗笠,默默坐到了包裹对面。

    “这位小爷,您这物事……”

    店小二有些拘谨地指了指棺材。

    “怎么,西陵关的客栈这般多讲究?”

    安化侍眉梢微挑,一张苍白无血的冻伤脸稍稍扬起。虽生得也算剑眉星目,但扑面而来皆是一股生人勿近之感。

    “这倒没有,屠苏酒倒是有的,只不过这酒边军汉子也喝不了三碗,您这三坛……”

    话只说到一半,桌上已丢了半块碎银。

    “你且沽酒便是,再说废话,我便另寻它处。”

    安化侍依旧眉目含霜。

    店小二不敢再过多怠慢,赔笑着收了银子便利索走了。走的时候默默撇了两下嘴角,似乎从未见过如此阴郁之人。

    不过西陵关这地界儿本就是龙蛇草莽,南来北往的羁客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毕竟他做的是生意,只谈钱。

    亥时进店的安化侍并未影响客栈内其他人事,卖唱歌女依旧在古琴弄弦登台演绎,台下两帮人手亦是呼喝叫好酒意正酣。

    安化侍盯着那两桌家伙目不转睛,只不过双眼古井无波毫无情感。

    不多时屠苏酒三坛上桌,他拍开封泥便鲸吞牛饮,盏茶时辰便将其中一坛灌入腹中。

    不远处的店小二看得目瞪口呆,本来在听曲儿的汉子们亦是瞧看过来。

    卖唱歌女停下了手中的拨弄,场面霎时间因为一坛屠苏酒而寂静寥寥。

    “好气魄,竟能面不改色豪饮屠苏,小兄弟莫非是修行者?”

    其中一桌站起一位甲胄军士,举起海碗朝着少年晃了三下。

    他的拇指嵌在酒水里,指甲缝中残留的血痂与泥土混入酒中。

    军士早已习惯浑不在意,昂起脖颈一饮而尽,酒花四溅顺着硕大的喉结滚动满溢豪爽。

    “我叫安化侍,侍者的侍。”

    安化侍嘴唇嗡动回应,随即指了指卖唱歌女:“来一首鸥鹭忘机,我喜欢听。”

    “等等,爷们听临江仙正起着劲儿,凭啥你说改就改?”

    军士另一桌上站起一员莽汉,似是酒气上脸说了一句冒失话头。

    他敞开的前襟漆黑一片,浓密地护身毛好似蜈蚣珊瑚。

    台上的卖唱歌女见状款款下台,先是好生跟莽汉说了几句,随即又到店小二处讨要了一斤熟牛肉摆在安化侍面前。

    安化侍望着牛肉面不改色:“为何这般对我?”

    “那边都是刀口喋血的军爷,看你做派也是跑江湖的苦出身。别总喝酒不吃东西,想听曲儿我便两首都唱,没必要因为这个伤了和气。”

    歌女语笑嫣然地撂下这句话,径自回到台上谁都不理。

    安化侍却缓缓起身,指了指左侧的莽汉:“你是归德执戟长赵顺。”

    “呦呵,你这后生认得我?”

    赵顺闻言哈哈大笑,看向安化侍的眸光里也舒坦了半分。

    但安化侍却还没说完,手指游移又指着其他人说道起来。

    “你身边的是怀化执戟长章龙,再往左是陪戎校尉冷少卿、陪戎副尉左功昌、将仕郎李怀、文林郎宋庭玉。”

    “你是何人?”

    感觉到氛围有些许不对,另一桌方才饮酒的军士面容微凛。

    安化侍闻言看向他:“你是仁勇校尉王琨,你身边是仁勇副尉赵潜、御侮副尉钱三礼、归德司戈孙无常,最后那位是宣节校尉周康!”

    他毫无生气地念出这些名字,好似在读一本无甚新意的旧经文。

    但这些话在赵顺等人听来却分外扎耳,赵顺拿起身边朴刀,腆着肚子往角落里走了几步。

    “朝廷对我等行踪一直严密,你这厮又如何得知?今日必须说个明白清楚,不然你今日决然走脱不了此间!”

    “我没打算现在走,你们才是走不了的人。”

    安化侍说着又喝完一坛屠苏酒,面不改色地把玩桌上的熟牛肉。

    “我爷爷告诉过我,杀人之前一定要自报家门。毕竟阎王留人过夜也得问个究竟,不能让你们死得不清不楚!”

    “你说什么?”

    赵顺闻言哈哈大笑,谁知笑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他的喉咙好似被某种物事卡住,随即一道血线在喉结处向左右蔓延。

    细密地血珠混着汗渍缓缓溢出,好似一抹刚刚化开还未解冻的朱砂油蜡。

    “嘎嘣——咯嘣——咣——!”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赵顺的整颗头颅顺着血线整齐平移而下。

    他的嘴巴还在保持咧开的大笑状,散碎的头发混着半截甩在外头的油舌快速翻滚。血水混着口水转了几周,最后沉沉落在桌上支起的火锅内。

    半张脸露在外面冒着热气,一只瞪得溜圆的眼珠盯着不远处已经煮熟的元宵滋滋作响!

    “他的舌头新下锅的,应该熟了,现在捞起火候正好。”

    安化侍依旧毫无感情地说话,而他的手里已经少了一块把玩的熟牛肉。

    客栈内的气氛立时剑拔弩张,王琨等人皆抽出刀剑站起人墙。

    每个人的表情都分外凝重,皆是一股如临大敌之相!

    “竟然是锋境强者,修行者不可插手江湖事务,你难道不怕稽查司举国追杀?”

    话虽这么说,王琨的声线却满溢颤抖。

    他不是修行者,虽知晓一些世人皆知的规矩,但规矩毕竟都是死的,眼下这个吐字杀人的少年却是活的!

    “你们和叶家有纠葛,我爷爷让我杀光叶家党羽,我便不能留尔等的命。”

    安化侍话音方落,张顺犹自站立的身躯方才轰然倒塌。

    众人吓得又是一阵惊呼,浓郁的红色从脖颈蔓延四野,不多时已在张顺双肩前画出一道如佛祖光晕般圆润的轮廓。

    没有人在意这残忍又圣洁的尸体,他们握着刀剑却不敢施展轻功逃脱。

    不管是王琨还是冷少卿尽皆知晓,锋境修行者早可做到内劲外化,他们江湖上的轻功根本逃脱不了真气的追袭。

    “你到底怎样能够放过我们,我们只是叶家的分支末节,根本连上头那几位的正脸儿都没瞧见过!”冷少卿大声喝道。

    “我若不杀你们,舒家血仇不得洗刷,我也会被我爷爷打死。再者说我从不滥杀无辜,将仕郎李怀和文林郎宋庭玉皆算清廉之辈,今日我不杀你们,想走现在可以走。”

    李怀和宋庭玉闻言哪里敢停留,三步并做两步踉跄地跑出了客栈门槛。

    安化侍依旧冷漠死板,他缓缓掀开身边的黝黑棺材,又指了指台上的卖唱歌女。

    “我说过,我杀人的时候喜欢听鸥鹭忘机。”

    歌女早已吓得魂不守舍,闻言仓惶地摆动古琴。虽琴音依旧缭绕,但断断续续的出错已显示出其内心波涛。

    “只要你们和叶家有关且是恶人,就是我爷爷要我杀的人。我爷爷告诉我杀人要慈悲为怀,因此我为你们准备了棺材刀。”

    言罢,他身旁的棺材完全开启,一股浓烈扑鼻的血腥气息滚出,霎时侵吞满客栈的生气!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外貌人畜无害的苍白少年取出兵刃,望着那把比少年还要高上三颗头颅的硕大玄重刀。

    “我已提前查过你们的斑斑劣迹,每个人都是朝廷的无赖走狗。你们做过多少欺凌百姓的冤假错案我尽皆知晓,所以你们不该活在这不公道的世上。”

    听闻此话,王琨握刀的手心早已汗流如瀑滴淌在地,地上一滩水痕上映着他满是绝望的恐惧脸庞!

    而安化侍依旧淡定从容,他取出玄重刀扛在肩头,好似一只倔强的蚂蚁扛起了比自己大好几圈的蝗虫般诡异突兀。

    就在此时,那把厚重丑陋的玄重刀上忽然传来一声呜咽。

    好似醉翁酒足饭饱后打了一个饱嗝儿,亦好似发现腐肉的秃鹫贪婪吞咽了一口口水。

    安化侍眼神古怪地瞥了刀身一眼,没太在乎便又看向面前诸人。

    “我爷爷让我用此刀屠尽叶家的狗,刚刚那个张顺我用了熟牛肉所以不算。一会儿清理完你们我会再杀一遍,不然我挨的揍可不比你们轻。”

    言罢,他第一次抿起左侧嘴角,算是报以众人一个罕见的微笑。

    “那么,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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