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晚,静得出奇。岑府中,一抹黑影悄悄潜入,左行右拐之后,最终落在了祈安院外。
脚步声轻不可闻,慢慢推开了窗跃身而入,透过月光,来人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俊朗的眉峰微挑,缓缓朝着那抹身影靠近。镇定的脚步声,仿佛是在自己家中行走,在他看来,潜入一名少女的闺房,不过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罢了。
突然,脚下好似碰到什么,来人微微蹙眉,太过自大的他却没去在意,殊不知,床上的少女却是猛然惊醒,顿时警惕了起来。
刚听到声响的岑安瞬间惊醒,这几日为祖母的身后事忙碌不已,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夜有时间好好休息一阵,却被来人打断,心中又惊又怒。闭眼装睡,顺手拿起身旁的瓷枕,准备攻击来人。
来人坐在床沿,借着月光打量着岑安的睡颜,正要伸手,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感到一个冰冷非常的物体向他砸来。猝不及防的他回过神来,出手接住了那物,细看就是一个瓷枕。看着从床上坐起的岑安,依旧无法从眼前的事实中反应过来。他封璟竟然被一个女子用枕头袭击?
是他太过轻敌,让这个小丫头有机可乘?还是这个小妮子的警觉超出了他的想象?
“是你!”岑安看清了他的俊脸,尤其是那双深幽的黑眸。
“没想到刁钻的岑大姑娘倒是有几分本事!”封璟眉峰微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岑安微微蹙眉,这个封璟,不愧成为四公子之一,当真是一个棘手的主!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他,现在好了,被这样一块狗皮膏药给黏上了,真是悔不当初啊!
封璟并不知她心中所想,不过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被气死。
岑安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鼎鼎大名的清玄公子,竟也在半夜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方才还以为是宵小贼寇呢!”
封璟微怔,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张嘴倒是如刀子一般锋利。
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封璟眸光微敛,顺着她坐了下来,看着她消瘦的小脸道:“你,现在还好吗?”
岑安心中纳罕,这人深夜来访,竟是来关心自己的?不可能吧,那样矜贵的身份,怎会如此。当下把脑中念头甩了出去,用随意无比的语气道:“还行啊,你不是看到了吗,我有什么不好的。”
封璟紧盯着她的小脸,心中微恼,这小妮子怎的不领情?还在自己面前硬撑着?
脑中浮出这个疑惑,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据暗卫传来的消息道,在这岑府中,处处都是看不见的硝烟,她一个柔弱女子,若不是伪装坚强,怕很快就会被周围的那些残狼虎豹给生吞活剥了,岑安在这个府中哪有几个人是真心待她的?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小东西……
“不必如此,在我面前不必硬撑着。”将身前的人儿揽进怀里,低声道,感觉到怀里娇弱的身躯有些颤抖,便伸手在她背上轻拍。
这人,怎么说这话?岑安只觉得心头一阵暖意,但是理智更胜,深觉眼前这人危险至极。
当下将他一把推开,“我是如何与你何干?你离我远点!”
“你……”封璟一时气急,当下口不择言,“你以为你是谁,本公子才不愿管你,没良心的东西!”
“对啊,我就是没良心,不用你来说,你给我出去,再不出去我喊人了,来……”岑安巴不得他离开,刚想开口喊人,却被他点了哑穴。
封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丫头怎地如此执拗?真是可恶!
岑安不惧他的怒目,亦怒瞪回去,眼里似有火要喷出,小脸上写着“我很生气、你离我远点”,全然一副炸毛模样。
不知怎的,看着她的怒颜,心中顿时愉悦不少。
“好了,若你真的安好,我便不再多问了,若有事便来寻我。”说完为她解了穴道,飞身从窗口离去。
岑安不由得咋舌,这人,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厌恶啊……
早春的江南兀自料峭,这几日正烟雨蒙蒙时候,岑安穿着杏白对襟,荼白交领窄袖上襦下束了一条七成新的罗裙,一身白衣,独自撑着伞走过岑府的后花园,前不久因祖母病故,府中众人争权,孙氏和阮如惠等人勾心斗角,一直烦闷不已。这段时间许多事情就乱成了一团,譬如这花园,许多地方积了水,也无人来弄。
好在岑安脚上穿的秀鞋底厚,还能高出积水些许,但走到花园的回廊上,她也感觉到锦袜还是被走动时溅上来的水打湿了,料峭的春寒仿佛从足底一直凉进心里去一样,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园中风光绮丽,出园可见一杏一桃两株,年岁较远,至今依旧生机勃勃,年年开花满枝头,花开之时缤纷灿烂、芳蔚如霞,这棵古木是极有名的树木了,整个岑府也是独一份的——据说是她的祖母嫁来时种下的。
这几日正是百花怒放的时候,原本望着倒也春意盎然,只是因着连下了两日的雨,如今看去到底有些惨淡的意思。
岑安看着被雨水打落得残花碎瓣,不期然的就想起了“病树前头万木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之类的句子来,心绪越发沉重,平常轻盈的步伐也仿佛难以挪开一样。
岑安深知,祖母的离世让自己在府中更加艰难了。毕竟父亲已不再是那个关爱亲女的慈父了,他现在被那阮如惠迷昏了头脑,早将自己和悄悄抛之脑后了。未来,该如何是好……
她在院外呆呆站了片刻,才慢悠悠的推开了门,萼绿和竹绯正靠迎面的栏杆上边做针线边说话,看见她回来,忙放下针线迎接,口中抱怨道:“姑娘出去,怎也不带个人?”
“取双袜子来换。”岑安神色晦明,低声吩咐道,见她兴致明显不高,萼绿和竹绯也识趣的住了嘴,进去取了袜子来服侍她换了。
鞋袜换了进屋后,里间伺候的两个小丫鬟明叶和明苏也迎了出来,上前行礼道:“姑娘,门房来人说欧阳姑娘午后会来探望姑娘。”
“嗯。”岑安淡淡地应了,只觉得头脑昏沉沉的。
婢女们见她神色倦怠,便劝道:“如今时刻尚早,姑娘不妨小睡一会儿,待欧阳姑娘过府,奴婢再唤姑娘起吧。”
岑安点点头,进了内室。
待她醒来,外头雨声渐小了。刚起身,就看到屏风外有一曼妙身影坐在那,品着茶。
“淼姐姐……”甫一开口,只觉得声音沙哑,似是有些伤寒。
听见岑安的声音,欧阳淼淼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水,快步流星地进入内室。边走边气道:“杳杳,你太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了,都患了伤风,还不知道,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家伙。”
“淼姐姐,杳杳下回不敢了,你别气了。”岑安心知欧阳淼淼的念叨的功力,立马认错。
“你啊……”坐到岑安床边,欧阳淼淼唤来端着药汁的婢女,接过那个白雪梅花官窑盖碗,将碗递给岑安。
岑安先看茶碗,皱了秀眉道:“好姐姐,可不可以……”
只是话还未说完,欧阳淼淼就打断了她:“不可以,你病了,必须喝药。”而后看了一眼药碗笑道,“好器皿!皇太祖时绝版的官窑瓷器。且这白雪红梅是出自太祖亲笔,比之先前的五彩成窑小盖盅更有几分天然的风姿。杳杳还不珍惜?该是好好思虑将来的时候了。”
岑安睁大了水眸,听出了欧阳淼淼话里的玄机,便道:“姐姐,我是岑府的姑娘,岑茂的女儿。将来的一切都要依附于岑府,其它的我不敢多想。”
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眸子,欧阳淼淼放下药碗,拉起她的小手,款款地道:“好妹妹,你年纪小,又没在外面走动过,不通人情世故,处世也尖锐有余,圆滑不足。你纵然是绝顶聪明,却不知你现在的处境。我娘亲十分喜爱你,这次我来,她特地交代我与你说这一番话。望你今后能够护住自己,不被那些个浑人给害了。”
岑安听了心中一震,道:“姐姐告诉我,王姨说了什么?”
欧阳淼淼吸了口气,压低了嗓子道:“娘亲说了,如今你和悄悄的处境不似从前,岑老夫人已病逝,你父亲又纳了美妾,若你父亲的妾室是个好的那还不打紧,但是近日看来,你那阮姨娘也不是个善茬。今后岑府的中馈权她必会夺下,到时,你和悄悄就会被她抓在手里。其中还有你们的婚事……”
话说到这里,欧阳淼淼便打住了,她知晓岑安的敏锐,话点到即止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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