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城小巧精致。小花二人穿街过巷,几个转身,便见迎面一汪大湖,方圆只怕有百里,湖水映着余晖,波涛处点点金光,湖边无尽枯荷残枝,更显得秋意逼人。小花正心神荡漾,乞丐却扯了扯她的衣袖,转身望去,只见左手边一座小小的房舍,建在湖边一处突出的堤岸旁,门前还系了一方小舟。
小花踏着青石砌成的拱桥,近了房舍,见上面果然挂着一个匾额,写着“君庐”二字,小花嘻嘻一笑,知道是方君论的房舍了,忙就着门上的铜环,轻轻扣了几下。
须臾,只听木门吱呀一声,一个半百的老家人探出头来,小花忙作揖道:“这位老伯,请问方君论方夫子,可是住在这里?”老家人眯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二人,半响方才点点头。
小花大喜,忙道:“烦请老伯通传一声,就说方夫子的弟子特意从金陵城赶来相见。”
老伯点点头,自去了,片刻功夫,方君论已从后院奔出,口中大嚷道:“你这个丫头,我就知道你一定想偷跑,没料到你这样胆大妄为,居然还真的自己溜出来了。”
小花见了方君论,悲喜交加,扑在了夫子的怀中,又哭又笑。只听方君论笑斥道:“我这里刚到一日,你父亲便派人来,说你已私自出府,要接你回去。我等了五六日,却不见你的踪影。你今日再不来,我已准备明日去寻你了。”
小花听了,赧颜一笑,把自己一路上的经历对夫子说了一边,方君论边听边叹:“你这个丫头,以后千万不能再如此鲁莽行事。否则真丢了性命,哭也来不及了。”转身对那乞丐鞠了一躬,说道:“这位大侠,请问如何称呼。徒儿不才,有累大侠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那乞丐冷冷一哼,说道“你无需谢我,我自救我的徒儿,与你可没有任何干系。”
方君论一愣,见小花偷偷对自己眨了眨眼,又做了个鬼脸,心中会意,笑道:“既如此,大侠请先进屋中休息一下吧。”
乞丐点点头,扬着脖子走了进去。屋中急急忙忙又跑出了两人,却是周宗派来接小花的亲随。他们一见小花,欣喜万分,跪倒便说:“三小姐,总算把你给盼来了,老爷急的不得了,再不回去,老爷就要自己来了。”
那乞丐听了,脸上诧异,回过头来望了小花一眼,转身对地上两人说道:“嘿嘿,我不管你们家老爷是何许人,回去报与你家老爷听,就说你们家这个什么小姐,我终南仙翁很喜欢,如今已拜在我门下,成了我的徒儿,一时半会是不会回去了。”
众人听了皆是大惊,方君论听了终南仙翁的名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愣了片刻,忙上前作揖道:“原来是仙翁驾到,请恕在下不知之罪。”
终南仙翁点点头,也不作答,回身在上首坐了,大声道:“老不死的跑了这两日,口中淡出个鸟来,你们快去准备些好酒好菜,我们吃完便睡,明天就要上路。”
那两个周府下人正要上前理论,见到方君论急急向自己摆手,便把那话吞回了肚子里,又见小花在一边也是蹙着眉头,嘟着小嘴,眼巴巴的望着方君论。
方君论望着小花的神情,肚子里暗暗好笑,正要说话,看门的老仆人匆匆而来,向他耳语了几句,方君论皱了皱眉头,对着终南仙翁拱了拱手道“仙翁,在下家中有急事,不能久陪,我已吩咐下人安排饮食住宿,请仙翁暂且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来拜会。”说完,又扯了扯小花的衣襟,悄声道:“你的事情我明日再想办法,你且乖乖的呆在这里。”
小花见了,小嘴嘟得老高,却也无法可施。果见一会儿的功夫,方府下人已布好酒席,两人风卷残云,将一桌子饭菜消灭的干干净净,几个仆人悄无声息的收拾了,却见一个面目慈祥的嬷嬷走上前来,要领小花去房中休息。
小花跟着那嬷嬷,见那庭院曲径通幽,亭台楼阁无数,一个个院落看似独立,却有小道相通,似是都绕着大湖所建,心中不由纳闷,这等气势,虽比不上金陵城的皇宫,却也绝不像平常人家的屋子。
正奇怪,嬷嬷已将小花领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中,院中倚墙种着一排美人蕉,绿叶红花,开得正艳,一汪溪水从中间一穿而过。进了屋中,处处雕梁画栋,连门前的珠帘都用珍珠串成,房间中央用一整块玛瑙制成了一方浴池,上面密密铺满了花瓣,空中又悬着如雾似烟的绯色纱帘。
那屋内也不知点了什么东西,满室异香,小花只觉得身上一松,疲累之感已去了大半,又见纱帘中出来几个青衣红袄的丫鬟,却是来服侍小花沐浴的。
小花将满头秀发披散下来,慢慢沉入水中,便有丫鬟上前为她打理。小花整整坐了一个时辰,才恋恋不舍得从水中钻了出来,早有丫鬟上前,捧了一席烟霞色的衣裙替她更衣,那衣裙也不知道用什么料子做的,轻软柔密,远望飘逸如晚霞,穿上来却轻轻的似不着一物。
小花穿了衣裙,袍袖翻转,也自觉好看,笑嘻嘻的随意将半干的头发轻系在脑后,叫了嬷嬷道:“嬷嬷,我要去见方夫子,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嬷嬷低头回道:“少爷在前堂和老爷议事了。刚才少爷吩咐,让小姐今晚暂且休息,明日少爷自会过来与小姐说话。”说道此处,忙又补充道:“少爷又说,如果小姐觉得闷,尽可以在院内走走,只是今日老爷有客人来拜,前厅人多,小姐最好就别去了。”
小花听了,嘻嘻一笑,也不答言,兴匆匆的便走出了屋子,只见天色已暗,一轮满月刚刚升上树梢。院内各处都已挂上了灯笼,星星点点的火光,照的小桥流水,分外静谧。
小花在青石小路上蹦蹦跳跳,晚风拂过,只觉心旷神怡,忽然听到远远的传来一曲箫声,清亮悠扬,便循着那萧音走去。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只见前方一块巨石挡在了路边,转过巨石,便是数十颗茂密的桂花树,大树后飞檐走拱,竟是一排十分宽敞的屋子,屋子里面灯火辉煌,那箫声便是从这里传了出去。
小花见里面影影绰绰都是人影,蹑手蹑脚从廊下轻轻走过,却见那大房后面还有小小三间抱厦,灯火隐隐,倒十分安静。小花一时好奇,便走了上前,见那窗扉半开,一黄袍少年,年约十二、三岁,面如冠玉,脸颊温润,正独坐窗下,抱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小花走得前来,那少年募地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那少年看见小花从一丛花簇中钻出,月光洒在她的半边小脸之上,一双大眼忽明忽暗,闪烁不已,早看得呆了,连手中的书本掉在了地上也似浑然不觉,口中喃喃道:“你,你可是仙女。”
小花见少年傻乎乎的看着自己,一个劲叫仙女,心中一乐,银铃般的笑声便如那珍珠一颗颗落在地上,探身到窗前,手在那少年面上挥了一挥,笑道:“喂,喂,还魂了,你不会这么不禁吓吧,我可不是什么仙女,更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说罢,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捏了捏少年的手:“你看,我的手上有温度的,可是大活人一个。”
少年脸上绯红,一双细长的眼睛却仍旧眨也不眨盯着小花,喃喃道:“你不是仙女,你不是仙女。”
小花见他翻来覆去只有这句话,正要大笑,却见远处早飞奔来一群侍卫,个个持刀带甲,忙低下头去,跃过花丛,一溜烟跑了。只听那少年在自己身后厉声大喝:“你们把仙女吓跑了,都给我退下,退下。”
小花听了,伸伸舌头,只道这少年傻得可爱,脚下却不停顿。她的方向感极好,虽然院子里曲曲绕绕,几下也就找到了自己住的小院。嬷嬷见她回来,仿佛也舒了一口气,又见小花面色疲惫,忙服侍她睡下。
第二日一早,小花尚未睁眼,就听见终南仙翁粗大的嗓门在门外叫嚷,“小丫头,快起身,咱们要走啦。”
小花一惊,顿时清醒过来,心中暗暗焦急,只盼夫子已经有了主意,让自己不必跟着这个疯疯癫癫的仙翁,做什么弟子。有了计较,便翻身睡去,只做不醒。
终南仙翁见叫不起人,自己进了屋子,看小花兀自沉沉睡着,正要推她起身,却见方君论听说此事,急忙忙赶了过来,见了仙翁,作揖道:“仙翁容秉,此女并非寻常人家的孩子,乃是南唐大司徒周宗的小女,与刚身故的南唐皇后周后是姐妹,这收徒一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终南仙翁双眉一竖,恶狠狠道:“我理他什么皇后、司徒,这个徒弟我收定了。”
方君论凝眉道:“仙翁定要如此?”
“定要如此!”
方君论微微苦笑一声:“既如此,仙翁莫怪。”手一挥,昨日开门的老家人忽然就手中的哨笛,呜呜吹了起来。
终南仙翁一听,也是大惊,正准备奔出门去,忽见一个身影一晃,已来到了眼前,正是前日酒楼中偷袭自己的老妪,自己躲避多年的小师妹。
那老妪见了终南仙翁,冷笑一声:“我说谁人敢在方府放肆,原来是二师兄啊。前日匆匆一别,不料今日居然亲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终南仙翁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嘿嘿笑道:“小师妹说哪里话,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说完,一挥手,一道粉尘如雨一般落下,众人急急掩了口鼻,仍觉一股腥味直窜到大脑,连声打了上百个喷嚏,才微微能止住,定睛一看,那终南仙翁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那老妪神色不动,也并未起身去追,只冷冷的瞪了一眼方君论。方君论尴尬的摸摸鼻子,笑道:“多谢姑妈。”那老妪哼了一声,却是走远了。
这边小花被烟尘所呛,早一屁股坐了起来,喷嚏连连,忽见方君论叫那老妪姑妈,咦了一声。方君论听了,回头望着小花,叹道:“你这个丫头,真会惹祸,四年前被风行空扔到了地牢里,现在又杠上了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罢,我先修书一封与你父亲,将原委告诉于他,让他且莫担心。你先在我这里住着,暂时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小花听了,做了个鬼脸,嘻嘻一笑。方君论见了,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道:“小花,你且梳洗一下。既然要长住,一会而随我去见我父亲吧。”说完,出门而去。
这边,早有几个丫鬟上前为小花梳妆,又新拿了一套葱绿色的衣裳替她换上。昨日那个嫲嫲为她梳头,只见那嫲嫲双手在小花头顶翻飞,一把乌黑的青丝在脑后分开两股,绕了个圈,用翡翠簪子稳住,又拿了两对碧玉做成的流苏,垂在发角。
梳好头发,又有个丫鬟捧了胭脂水粉上来,小花在家很少用这个,只觉清香扑鼻,忙忙挑了一块胭脂在唇边,就想尝一尝,嫲嫲一笑,却是拿了水粉亲为她上妆。
好不容易梳妆完了,小花早就坐不住,却听方君论在窗前叫到:“小花,你好了没有?我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小花一笑,连忙出了屋去,在夫子面前转了一圈,停下问道:“夫子,你家的衣裳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又舒服又漂亮,我穿了这身,连自己都觉得美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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