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十月初的风,刮得人脸生疼。我自幼畏寒,却喜爱玩雪,因着这事母后不知说了我多少回,从小到大,也只有容欢愿意同我一起玩,年年如此。昨夜下了场小雪,外头全是白茫茫一片,我站在木格窗下,出神的望着院子里那株只剩下光秃秃枝干的桃树,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白,太阳一出,便融融化作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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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城墙上,猎猎的风将袖子吹得扬起来,连绵成一望无际的海。
回头看向身后,江沉只带了一个小太监,焦急得连说话都结巴了。
他说:「西儿,西儿,你快下来。」
西儿?
我有些恍惚。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谁这样叫过我的名字了。
是了,我叫楼西,母后惯爱叫我西儿,而这世上除了母后,也只有江沉会叫我西儿了。
可是,母后不是我一个人的母后,江沉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江沉。
母后还有另一个死去的女儿,江沉也还有满后宫的妃嫔。
说到底,我并不是任何人的唯一。
我出生的时候,母后还只是太子妃。
我曾听到老一辈的嬷嬷们嚼舌根,说我母后心机太重,说这太子妃的位置,明明应该是尚书府的容二小姐的。
容二小姐容欢跟父皇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先帝原先钦定的太子妃人选,也确实是她,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婚当夜的新嫁娘却成了候光的郡主姜婉柔,也就是我母后。
他们都说母后不择手段,心机深重,可是没有人看到,是母后把原本并不受器重的我父皇,一步一步扶着走上皇位的。
记忆里,父皇也曾对母后温柔到极致,对我亦是极尽宠爱,直到他登基为帝,后宫妃嫔日益增多,我才真正晓得男人的薄情为何物。
他不顾母后的反对,坚持让容欢进宫,为此甚至当着阖宫下人的面,第一次扇了母后巴掌,冷道:「朕可不是同你商量!」
母后脸色煞白,捂着脸愣住了,不敢相信一直以来都对她温声细语的枕边人,如今竟为了另一个女人这样对待她。她高扬起手,想要狠狠还回去,可落下的力道却是不轻不重——母后向来不是愿意吃亏的性子,却偏偏在父皇身上栽了跟头。
那是他们第一次的争吵,母后肚子里已怀了三个月的妹妹。
她哀哀泣诉,父皇却失去了往日的耐心,留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便愤愤甩袖而去。
那段时日,他夜夜宠幸新人,就连初一十五都没有再踏足过母后的坤宁宫。
母后最终还是妥协了。
对着父皇,她总是一再妥协,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对方感念她的好,能多看一眼身后的她。
可是母后忘了,父皇是一个不知足的人,妥协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无数次,就像个无底的深渊,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容欢刚进宫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
她是个和和气气的女子,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
刚开始母后很是厌恶她,将在父皇那受的气全都撒在她身上,甚至明里暗里挑了几回刺,但不论是硬钉子还是软刀子,容欢都受了。
她依旧日日清晨都会来母后的坤宁宫奉茶伺候,用了半年时间把母后心里的刺,一根根拔除。
母后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太爱父皇,才会患得患失。且自容欢进宫后,父皇来坤宁宫的次数反而变得频繁,以至到后来,母后对容欢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甚至以姐妹相待。
我也曾以为,过去的温馨回来了。
后来再回望,才惊觉原来这竟是父皇对母后最后的温柔。
我十岁那年的深冬,妹妹出生了。
妹妹是个安静的孩子,只在刚出生的时候啼哭了一场,其余时候,乖得像个没有声音的娃娃。
到寻常孩童口齿伶俐的年纪时,妹妹也只能用手语跟我们交流。
母后给妹妹取名楼安,希望她一生平平安安。
楼安还未曾学会吃饭,就先学会了吃药,太医说,哪怕是一点冷风,都能轻易要了她的性命。
似柔弱的花苞,经受不住任何风吹雨打。
又或许,用七皇叔书房里的那尊琉璃像来比喻,会更为恰当。
那天我不过轻轻一碰,琉璃像瞬间就裂成了无数道碎片,每一道都泛着美丽的光泽,像是要努力让人记住它最后的模样。
七皇叔向来是个爽朗豁达的人,平日里我爱翻他的旧物,也弄丢过许多东西,他从来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我,可这一次,他的目光一触到碎裂的琉璃像,眼神却瞬间变得阴郁。
我有些怕这样的他,于是硬着头皮捡碎片,手指被割伤了几道小口子也不敢哭出声来。
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然后摸摸我的头,让我别再捡了。
「左不过是一些小玩意而已,碎了就碎了吧。」
七皇叔低头,自嘲地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地捡地上的琉璃碎块。
帕子一角从指尖的缝隙中露了出来,我注意到上面绣了个「喜」字,看式样,定是女子赠与的。
似乎有点儿眼熟,我忽然记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我问七皇叔,他却摇了摇头,只说已经不重要了。
于是我也就没有在意,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在容欢的身上也看到了绣着同样小字的帕子,心里才隐隐感到有些奇怪。
彼时,容欢早已从答应,晋升至贵人。
那几年里,也陆续晋了好几位妃子,都是朝中权贵的女儿,尤其是秦太傅家的独女,一进宫便是贵妃,一时风头无两,由于嚣张跋扈的性子,在后宫里也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父皇更是沉迷声色,心安理得做了一个昏庸荒淫的君王。
而母后也从一开始的悲愤,渐渐淡然。
容欢抱着妹妹,她劝母后,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姐姐,你还有楼西跟楼安。」
阳光透过紫藤花架打在我的脸上,逆着光,我竟看不清母后当时的表情。
可我的耳朵听到了,母后温柔的声音。
她似乎笑了,「是啊,我还有这两个孩子。」
她们还在说些什么,可我全然不知道了,促织的鸣叫声占据了我的听觉,我抬头,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湛蓝,白云如薄雾飘渺,像一幅会流动的画。
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后的欢喜了。
楼安六岁的时候,很是讨喜,只是没想到,一场灾祸正在暗中编织。
在母后的悉心教导下,楼安早早的就学会了习字读书,她很聪明,一点就透,七皇叔甚至半开玩笑的说,如果楼安是个皇子,那定是太子的好人选。
我将这话告诉母后,母后却只抿着嘴笑,「你七皇叔真这么说?」
我点点头,一旁做功课的楼安转过头,朝我做了个鬼脸。
母后忽的又止住了笑,楼安功课也不做了,同我一起乖乖伏在母后膝边。
母后轻轻抚摩着楼安细软的头发,叹了又叹。
「不是皇子才好,生下的两个都是女孩儿,我都不晓得有多欢喜。」
这是母后少有的,自称「我」而不是「母后」或「本宫」的时候。
母后告诉我们,她其实从来就无心政权,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卷入权利的斗争中,那些骨肉相残的戏码,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
「我只希望我的西儿跟安安,一生平安顺遂。」
楼安握住母后的手腕,露出近乎天真的笑容。
大约,我的表情也是和楼安一样的。
可惜,人总是失去之后才会明白,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天真其实是一种极致的残忍。
我在母后的庇护下顺利长大,楼安却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容欢做了贵妃后,依然像刚进宫时那样日日来坤宁宫,一个人,一盏茶,以诚相待,以心与母后相交,成了深宫里一个特别的存在。
年幼时,我也爱黏着这个温柔和善的「容姐姐」。她会给我绣香囊,给楼安织围巾,会在下雪的时候陪我一起打雪仗……她一直给我们制造快乐温暖的氛围,可后来长大了,我却总在她那双含笑的眼里,看到浓得化不开的哀愁。
她不开心么?
我不懂这样复杂的情绪,很想问一问她,但意外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容欢就病倒了。
不是寻常病症,而是一种奇毒,据说这毒物已藏在她身上有些年月了,却不知为何如今才发作,宫里最厉害的太医对此束手无策,完全只得依靠汤药缓解毒性的蔓延。
宫中所有的人里,最焦急的首当其冲就是母后了,她日日衣不解带侯在一旁照顾,连自个身体都不管了,可容欢依旧日渐衰弱下去,不过几天功夫,竟是出气多进气少,已然命若悬丝。
而父皇终于不再装作不在意,他罕见的焦急起来,多日来的隐忍也终于爆发,他疯了般推开疲惫不堪的母后,言语里全是猜忌不满。
他总觉得是母后没有照顾好容欢,又或者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才把母后当出气筒。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男人,真正深爱一个女人,是可以为之抛弃脑子跟理智的。
而那一次的母后没有再与他争吵,只是轻声道:「你一直是这样。」
是怎样的呢?母后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父皇从来不是个相信民间医师的人,他向来对这些游方术士深恶痛绝,然而容欢昏迷的这段时日里,宫里流水般涌进了大批的人,个个都说有独门秘术,信誓旦旦表示定能治好贵妃。
但直到七皇叔出现之前,容欢都没有再醒来过。
印象里,脾性温和的七皇叔郑重伏跪于大殿中央,父皇沉默半晌,才冷笑嘲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死心?」
七皇叔不卑不亢:「过去的事情早已过去,皇兄也该放下芥蒂。容贵妃身上的毒,臣弟倒是有法子可以一试,只是不知……皇兄是否还愿意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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